◆ 王 冰

    我的家乡靠近海边，都是沙质埌土。当年，村民们开垦土地种植蕃薯，当杂粮吃，母亲也在靠近大路旁开出一块地种蕃薯，还种上一点蔬菜。记得当时蕃薯地旁边有一个粪池，两个尿缸。粪池堆积三鸟粪便，经发酵后当农家肥施用，两个尿缸专门用来沤制人畜粪便，也当农家肥施用。在蕃薯地不远的大路边，长着两棵椰树，树高约3米，已经结椰果了。母亲对我说，这两棵椰树，树苗是我长满一周岁时东坡村舅公赠送的，树苗种下时仅1米高，转眼之间，十五个年头过去了，椰树已长高结满了椰果，可以摘下来喝甜甜的椰子水，享用富有营养的椰奶肉了。母亲忙完蕃薯地的活后，便拿来一支竹钩，钩下两个椰子，又拿来勾刀三刀两刀将椰子屁股处的椰鬃砍掉，露出了椰核。母亲用刀砍出一个小孔，再用刀尖勾掉孔边的椰肉，就可以喝到里面的椰子水了。母亲和我各用双手捧起一个椰子，往口里倒椰子水。我高兴地说，能亲口喝到母亲亲手种的椰树结的椰果汁，太幸福了！母亲听了这句话，高兴得拢不上嘴。

    我又对母亲说，人常讲，前人种树，后人吃果，母亲能吃到自己亲手种的椰树结的椰果，也是母亲人生的一乐事呀！母亲听我这么一说，脸上堆起了愁云，说，母亲一年比一年老了下去，只盼我儿子今后有个出头之日，母亲就放心了。我说，母亲尽管放心，儿子一定会吃苦耐劳、奋斗争取的。说罢，我用钩钩下了椰树上几枝枯老的椰叶柄，母亲用手撕下椰柄上干枯的椰叶，再用力将叶柄砍成许多段，劈成条状，拿到蕃薯园边排成一行，让太阳晒干了烧火用。我告诉母亲，最近儿子读了一篇《椰树全身是宝》的文章，书中写道，椰树土生土长，不苟求，不奢望，不求回报，无私奉献。母亲听后，微微一笑，亲昵地说，那我的儿子长大后也全身是宝好吗？我听后，半开玩笑地说，儿子全身是宝，不怕被人“买”走才怪呢。别看我母亲平头百姓，以前可是书香世家的三小姐呢，知书识礼，出言文质彬彬。只听见母亲说，儿子全身是宝了，母亲从来不怕被人“买”走，一旦“买”走了，说明我的儿子融入了社会，英雄才有用武之地，那是母亲求之不得的呀。母亲的这些话，在我的心灵上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上世纪七十年代，一场罕见的大台风横扫村庄，民宅全部夷为平地。为了重建家园，上级领导对村住房重新规划，母亲种的两棵椰树影响村民建房，需要迁移。建房户提出以树换树的方案，与母亲商谈，母亲同意了，也叫队长来作了见证人。

    四十个年头过去了，母亲作了古人，儿孙们也已长大成人。一个大暑天，儿孙们回家过节，都嚷着要喝椰子水解暑，说着，大家都一齐往椰子园走去。椰子园靠近水田边，约有百余棵椰树，我家那两棵并列在其中，树高约有13米，结的椰果逾百个。侄子带来一对专门用于上树摘椰果的铁钩，转眼之间已经攀到了树顶，用钩刀砍下椰子，用绳子一个个吊下来。孙女问我，爷爷你看棵棵椰树都没有一棵是笔直的，奇怪呀。我说，孙女问得对，听爷爷说，一棵椰树从幼苗长到13米高的大树，需要约40年的时间，强风无情拍打树身，特别是在大台风天气里，椰树树身被大风吹得摇来晃去，怎能不弯曲呢。孙女听我这么一说，明白了，点了点头。儿子对孙女说，椰树不论树身如何弯曲，都不忘结椰果供人们享用呀。

    一家四代人，跨时空以两棵椰树谈论人生，都是同一个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