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锡武

    一个人在一个村庄或一个地区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绰号，这个人必定是一个奇人或者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我的故乡以前有一个老年妇女，许多人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的绰号，叫作“荔枝朵伯姩”。

    我孩提时，也就是1957年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认识她。那时她已年届60岁了。因为她整日都笑容满面，从来不见她发怒或忧愁过，因而印象深刻。听长辈们说，荔枝朵伯姩外家在阳江一带的革命老苏区，青年时候上过共产党办的夜校，所以她认识许多字，也懂得许多社会和人生的道理。她的口才也很好，讲起社会变革和人生道理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人们都认为她话多，像风吹过荔枝树丛日夜发出沙沙的响声一样，所以称她为“荔枝朵伯姩”。

    荔枝朵伯姩1910年代中期嫁到我们村后，因要照顾年老的父母，长期住在外家，1928年初才回夫家居住。她那时候经常与村人闲聊，说共产党好，不打穷人，不骂穷人，还帮贫苦人办事，分田分地给贫苦人耕种，并且办学校让贫苦人家的孩子读书。说是她亲眼看见的，亲身感受到的。她的话使我们村当时许多群众对中国共产党有了正确的认识，使人们从国民党的歪曲宣传中醒悟过来。人们不再害怕共产党，愿意与共产党接触，并愿意暗中拿出钱和米来支持共产党革命。在1928年底革命低潮时期，共产党琼崖特委机关、琼苏政府和红军队伍等五六百人夜间从我们村附近的石虎岭及龙湾一带横渡万泉河，挺进母瑞山，开辟革命根据地。当时我们村许多群众都知道此事，但没有一个人向国民党政府当局报告。特委机关和红军队伍安全、顺利地渡过了万泉河。这可能与荔枝朵伯姩的宣传有一定的关系。

    荔枝朵伯姩生有一男一女。男儿长大后往南洋谋生。女儿在1930年16岁时，她便暗中送女儿去参加红色娘子军，是我们村五位红色娘子军之一。此后二十年间，她与村中群众一起，暗中出钱出米支持共产党革命。1949年，国民党阳江乡政府出榜招收政府工作人员。我村一个青年高小毕业后，无业可就，他准备到阳江去报考。走到上村路口，遇着荔枝朵伯姩。她问他要去哪，他说要到阳江乡政府报考工作人员。荔枝朵伯姩劝阻他说：“天都快亮了。你去报考它做什么！快快回家安心生产。青年人要认准方向，不然将来是要吃大亏的。”那个青年听了她的劝阻，放弃了到阳江报考的念头。过了一年左右，琼崖纵队与解放大军内外配合，冲破国民党的琼州海峡“立体防线”，解放大军又乘胜追击，才几天的时间，国民党在海南的统治便彻底灭亡。后来，那个青年对人说：“荔枝朵伯姩，你别看她是一个农村妇女，但见识比许多人高呢！要不是她的劝阻，我的前途不堪设想啊！”

    荔枝朵伯姩不但是个思想进步的农村妇女，也是普通劳动群众的典型。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集体化后，她任劳任怨，不怕脏，不怕累，长期为生产队养母猪，为发展集体养猪业做出过贡献。她对我们村的孩子读书也很关心。1963年，我考上海南重点高中，要到海口去读书。她特地到我家来说：“你考上国家办的重点高中，伯姩甚是高兴。希望你去学校认真读书，将来为人民办事。”并说，“读书仔，要稳重，要争取进步，到大城市应该做到眼不斜视，耳不旁听，专心学习，防止目迷五色，耳乱五音，更不能见个‘妰姆仔（姑娘）’生靓一点就眼珠瞅瞅，涎水流流。”离去时，她还拿出2元钱（当时是她4个劳动日的收入），要送给我路上买水喝，被我父亲婉拒了。她当时说的话，教给我的做人道理，我始终认为是正确的。

    荔枝朵伯姩虽然已经去世三十多年了，但她的形象却时常在我的脑海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