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章灿

    天边的乌云终于把太阳压下了山，天公给万泉河拉起了黑色的幕帘。忙了一天的乡亲们，吃完饭洗完澡，大多便坐在了电视机前，其余的则打麻将或睡觉了。

    肖精看了看星空，朝着乡村派出所的方向诡秘地“哼哼”笑了两声，然后掏出手机，拨号，说：“狗三，出了。”

    不过三十几秒钟，一个猕猴似的影子，便蹦到了他跟前。

    “拿家伙。”他头一歪，狗三便走进他的院里，从柴房提出几十斤重的电池和电杆。瞄四周没人，他们便幽灵般地钻进河岸林带，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河边，登船、调好特制的消声筒，开机，“突突……”小船便歪着身子昂着头驶出了河湾。

    小船是大马力，驶出十多分钟，便很快开到了三江湾水域。

    这三江湾是万泉河、九曲江和龙滚河的交汇处，离博鳌出海囗三、四里远。这里，当大海涨潮是咸水，落潮时则是淡水，人称“半咸淡”水域，是最丰产的传统鱼场。这里生长的鱼虾蟹，比别的地方的都好吃，因而卖价也高。只是多年来不合理的捕捞，加上电鱼炸鱼的非法活动屡禁不止，造成水产资源严重减少。尽管前年政府再次发布禁止炸鱼、电鱼、药鱼和限制网具品种规格的法律公告后，非法现象有所收敛，但总是有人故意钻管理的空档和漏洞，违法现象时有发生。

    肖精觉得，这世界纷纭、人口众多，生活的竞争太厉害了，如果乖乖听话就赚不了钱，就过不上好生活。人嘛，不找窍门就活不精彩。活了五十多岁，早就悟出了个理：政府不让做的，我大白天绝不做，可是夜里就悄悄做。你巡警只是白天出巡，黄昏收船下班。我夜里电鱼，咱们各走各道互不相碰，真好。我抓到的鱼虾蟹，不卖村里，都悄悄卖给对岸溪头铺仔的金叔，他卖到县城。诚信合作保密，绝不让村里人知道。哼，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咱就算是“打游击战”吧，多年来就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发财。妙极了！……想到这里，肖精充满了成就感。撑着舵，看着小船在水面飞溜，他的心也像鲶鱼在溜溜，爽啊，爽极了。

    很快小船驶到了三江口湾廊。这湾廊水深鱼多，是最佳的电鱼区。“狗三，下电杆！”

    狗三开电池，将电杆一插入水，刹时间，水中的鱼便“嗤咚！嗤咚”地被电得横冲直闯，这边跃出一只，那边窜出一只，纷纷蹦跳出水面，有的跳出一、两米高，掉下来后大都翻着白腹浮在水面打转了……狗三操着带网兜的电杆子，敏捷地左一捞右一捞，边电边捞，不一会儿，便捞到了几十斤的鱼。这丰收让俩人兴奋不已。

    正当他俩忙得不亦乐乎时，突然，一道灯光射来，把他们的眼睛照得几乎致盲。紧接着传来电喇叭的喊话声：“你们电鱼的听好了，我们是执法警察，你们现在违法电鱼，请停船接受调查！”

    糟糕，怎么今晚就遇上警察了？历来没有过的呀！巡警的突然出现使肖精大感意外。怎么办？必须立刻逃离，决不能让他们抓到。这船装了高速马达，为的就是万一遇到巡警时能够快速逃离，今晚可就用上了。逃！只见李精立马转舵、加大油门，小船飞箭似的拐弯，开溜了。

    “停船，站住！站住……”巡警的声音十分威严。

    肖精明显感觉到巡警的船也开足马力在追。

    肖精按预设的路线，从蟹钳滩折入蟹钳沟，窜进了茂密的水秧林……

    巡警船跟着他们的水痕追赶，可是，一到蟹钳滩，船便搁到了浅滩，走不动了。圈套！这是肖精的圈套。原来，蟹钳滩那“蟹钳叉”形状的浅滩在水下三四十公分的地方，不熟悉水路的巡警船只顾直线追赶，不知道必须准确“绕叉”，结果撞上“蟹钳叉”搁浅了。

    把打着探照灯的警船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肖精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诡笑。

    这三江口西南的水秧林与沙美内海的大片水秧林是连成一片的，其中有四通八达的水路，不熟悉的人一旦进去就如入了迷宫，半天都出不来。而肖精从小就在这一带捕鱼抓蟹，很熟悉水秧林区的分支水道。多年前他就探察过，如果在夜里电鱼时碰上巡警，应该怎么最快的躲进水秧林。想不到今晚竟就用上了。

    一驶进蟹钳沟，肖精按曾预想的路线在水秧林里左拐右拐几次穿行后，就钻到了一出最茂密、僻静的丛林中，将发动机熄火，静观巡警动态，一旦他们逼近，必须再度转移藏匿。这里当年是土匪的藏身所，也是琼崖纵队诱歼日本兵的游击圈。来龙不比地虎啊！

    夜晚的水秧林，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夜风吹得树叶沙沙直响，不知名的昆虫在竞相长鸣。躲稳下来后，才发现这里的蚊子“有水平”，隔着衣服也能叮吸你的血！狗三恨不得用指甲把蚊子叮起的包连肉铲掉。

    藏了一会儿，肖精见没动静，便爬上一枝四五米高的树干，向来的方向远眺，没有发现巡警追来的迹象，才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再歇会儿吧，肖精说完便背靠船沿，坐在小船仓板上打起瞌睡来。

    狗三躺在船头，一眯眼晴想睡，蚊子却“嗡嗡嗡”这边一只那边一只咬个不停。唉，今晚倒霉。跟精哥电鱼几年，出船是神不知鬼不觉，抓到的鱼是开到对岸三角码头卖给约好的县城鱼贩，村里人连鱼影都见不到。在三江口电鱼，八年来从没让巡警碰见过干涉过，今晚却……窝囊了！要在这荒凉黑暗的水秧林里蹲到何时？狗三渴望精哥早点决定回去。

    过了半个钟头，狗三说：“我看他们肯定走了，咱们回去吧。”

    “不做得。他们追不上我们，肯定会打埋伏。现在回去，肯定被抓。咱们眯眯眼，瞌一会再说。”

    肖精眯了半晌，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这生活真是充满了末知的挑战。这些年来之所以赚到钱，能够买车盖房，就是走出了一条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河里电鱼赚钱的路。白天,电鱼的小船就停在河边隐蔽的树荫底下，用帆布盖着，电具提回家放好；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当村人都在看电视的时候，便和狗三悄悄出船，到三江湾电上两三个钟头，然后驶到村对岸码头铺子，把鱼卖给收鱼的金叔，金叔天亮了再卖给县城的客户。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这电鱼发财的招数。

    嘿，今晚这水秧林也真是静得出奇，周围除了听到不知名的昆虫在细声吱叫外，再也没有什么声响。远处不时随风飘来演出琼剧的锣鼓声、汽车喇叭声……而巡警的汽艇早就没了动静。肖精看手机，哇，不觉已经十二点了。可以回去了。

    他们的小船驶出了水秧林，照旧开到村对岸码头，把鱼卖给金叔，然后回村。靠码头，绑好船，提上电池电杆，上岸，拐过晒谷场就到家了。嗬，有惊无险，今晚又是完美“收官”啦！

    突然，一道灯光照了过来，令他们睁不开眼。“站住！警察！”“你们……什么事？”他们看到，晒谷场上停了一辆警车，四位警察站在他们的面前。

    “你们违法在河里电鱼。请接受调查。”

    “我们没有呀。不是我们啦……”

    “先看我们的夜视机拍的录影再说吧。”警察立即打开夜视摄影机……

    天哪，显示屏上十分清晰地播放：人们熟悉的三江湾廊，一只载有两个人的小船在移动，船前的人操着长杆网兜在水中左右划捞，把捞到的鱼倒进船中，长焦推近，拍到两个人的脸部特写镜头，如白天一般清晰，一个是狗三，一个是自己，脸部细节展示无遗……

    天哪，还能抵赖吗？肖精十分意外：这摄像机怎么在黑暗中也能拍录的？我怎么不知道呢？他顿时全身冒汗，而且老想尿尿……今晚怎么就“长年精而对岁呆”了呢？

    他们只好乖乖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