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邦盈
张老师站在讲台下右边,看着两位学生在黑板上做题。下面的学生也都在自己的练习本上做。应该说,课堂的纪律是好的,气氛也是不错的。
写在黑板中间的题目是:写出后面的句子,并说说整句的意思。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 )。
按照老师的要求,在黑板上做题的两位学生距离拉得比较远,目的是让他们独立完成,尽量避免互相看着抄。张老师站的位置他也是有过考虑的,虽然是已经靠近墙角了,而且有几把扫把,从卫生和整然的角度来说这是教室里最不好的地方了,不过站在这里的好处是可以让下面的学生看清黑板上的题。为学生着想,不为自己想,张老师的精神是可贵得不能再可贵的了。
下面突然有了一些躁动的声音,而且飘来了一股淡淡的油炸的香味。张老师侧过脸,却没有看到什么。这就有点奇怪了。教室在五楼,离地面有十多米,离食堂有几百米,离大街就更远了,教室里怎么会冒出香味来了呢?
接着就出现了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还有轻轻飘飘的笑声,有些同学还在捂着嘴,尽量地不让声音跑出来。有问题是肯定的了。张老师走上讲台,目光锐利认真搜索。天啊,原来是第一排左边最靠墙的黄心胜在吃东西。原来刚才就在身后呀。黄心胜好像理直气壮,就在老师看他的时候他还拿起油条咬了一口。桌子上还有一瓶插着一根红色吸管的豆奶。
荒唐至极了,胆大包天了。竟然有这样的事。张老师狠狠地拍了回桌子:“黄心胜,你怎么在课堂上吃东西呢?”
不知道张老师的手疼了没有,反正声音特别大,加上非常严厉的指责,也就有了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同学们明白了怎么回事之后“轰”地爆出了笑声,还有不少摇着头,也有一些人在看老师。很显然,大家在嘲笑,也在看老师怎么办。黄心胜却无所谓,他既不把老师的话当回事,也不在乎同学的反应,而是拿起豆奶狠狠地吸了一口,又放回桌子上,然后眼瞪瞪地看着张老师。意思非常明显了:我就吃,你能把我怎么样?
“黄心胜,你知道你在干嘛吗?”张老师的声音更加严厉了。
“我吃早餐啊。”
“你怎么在上课的时候吃早餐呢?”
“我吃早餐又怎么啦?我又没影响你上课啊!”
“你——”,胆大包天了,确实嚣张了。张老师都气得发抖了,拿起课本狠狠地拍了回桌子。桌子没拍坏,课本也没有撕裂,只是扬起了一股尘灰。
“你还不知道你错啊?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你知道你破坏了课堂的纪律吗?你知道你的行为有多恶劣吗?你知道——”
张老师的话铿锵严厉一气呵成,问题是话还没说完突然“嘭”的一声就把他的话吓没了。原来是黄心胜拿起没吃完的豆奶砸到张老师身后黑板的边上。黑板没砸坏,豆奶的纸杯却破裂了,白皑皑的豆奶溅射到黑板上,然后不慌不忙地往下淌。事情的经过同学们都看在眼里了,张老师应该是最后一个看到的。他也听到了身边沉闷的爆炸声,也感觉到脸上有液体在流淌。还以为是被炸伤了流血了,可是没感觉到疼,用手一抹加回头一看才知道是豆奶,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黄心胜,你——”
张老师的声音已经大得不像是人的声音了,但是他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走到墙角那里拿扫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不难想象了,反正张老师不可能拿起扫把来扫地。黄心胜显然已经感觉到危险来临了,迅速地走离座位往后跑然后从后面跑出了教室。可能是跑得太急了,撞到了什么,发出了“咚”的一声。
课堂恢复了平静,张老师的课继续上,但是他明显感觉到效果已经大大不同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看来,孔子死了几千年,他的教导也就随之而去了。
下课后,张老师要去找班主任把事情反映一下,但是班主任去看病了。张老师又打算去找校长,可是校长们都去开会了。于是只得跟别的老师诉说。吴老师刘老师李老师邢老师胡老师都听了诉说,也都表示了愤怒。其实表示同情和愤怒很简单,跟着骂两句或者摇个头就可以了。
下午放学后,张老师开着摩托车上街买东西。刚把摩托车停在茶店门口就有人在里面喊“喝茶老师!”
在看清对方的面貌之后张老师就奇怪了:这谁呀?喝茶老师什么意思啊?
“你来!”
“你谁呀?”
“北坡村的村主任黄心胜的父亲黄海。”
“哦主任,你孩子黄心胜——”
“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他上课吃早餐——”
“他吃早餐怎么啦?睡晚了没时间了就吃个早餐有什么大错吗?鼻毛大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呢?我现在要问你的是你拿扫把追打他了是不是?你知道他撞到墙角上了撞了个包吗?你知道他现在还不敢上学校吗?”
“主任呀,教育孩子——”
“我现在问你是不是你追打他?他不敢上学了怎么办?”
茶店里有不少人喝茶,看到有人吵架了就看的看围拢的围拢。张老师都害怕了。他不是害怕自己做不对,而是害怕人家笑他连一个孩子也管不了。
“主任你这样袒护孩子,实际上是害孩子。你应该——”
“我应该什么?”黄主任猛然拍了回桌子,“你说我不懂教育孩子?我袒护孩子,我害孩子?有你这样的老师吗?”
张老师气愤至极,但是他不想争吵,有这样的父亲就必然有那样的孩子了。他压着心中的怒火,回头推起摩托就走了。
“告诉你,不认错,不把孩子请回去,我就不会原谅你。”黄主任竟然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算是给张老师做了送行。
张老师回到学校就气冲冲地去找阎校长,然而阎校长还没有回来。于是拿起电话就拨打。阎校长接了电话,但是说他没时间,说有空再打回来。然后都半夜了阎校长的电话也一直没有打回来。张老师又打,电话一拨通阎校长又关掉了。
第二天晚上,张老师看到阎校长的办公室里亮起了灯光,于是就急忙找校长去。张老师实在是憋不了那口气了。再憋下去,人都要背过气了。
其时,校长办公室的门没关,但是进去的时候没人。
“阎校长。”
没有回声,张老师又提高了声音:“阎校长。”
有回声了,原来阎校长在卫生间里面。
阎校长出来了,两只手甩了又甩,显然手上沾了水,也握不了手。张老师又叫了一声。阎校长“哎”了一声,然后示意张老师坐。
“阎校长。”张老师一坐下就说。
阎校长不应答,只是示意张老师别急,而且给张老师倒了一杯水,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跺了跺沾在脚上的水,动作比较慢。年纪大了,动作慢点也是正常的。
“阎校长。”张老师接过了开水,但是没有喝。
“张老师。”阎校长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说,“我问过了。”
“什么?”张老师非常惊讶。
“我问过了。黄主任给我打电话了。”
“什么?他——”
“你说他不懂教孩子了是不是?你说他害了孩子是不是?”
“阎校长,我——”
“张老师。”阎校长打断了张老师的话,说,“你怎么那样去跟人家说话呢?你是老师。”
“校长——”
“你说你追打了他的孩子是不是?你吓唬他了是不是?你是老师,你怎么那样教育学生呢?”
“阎校长——”
“孩子不懂事是正常的,我们作为老师,应该宽容,应该有爱。”
“什么?”张老师可来气了,右手不由自主地在沙发的扶手上拍了一下,“你让我宽容?你让我有爱?你是说上课可以吃早餐?这样的学生还要怂恿?还要袒护?”
“什么?”阎校长怒了,“嘭”地拍了回桌子,“张老师,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阎校长——”
“你别说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让我把话说完的心都没有,我看你的师德真的是有问题了。”
“你说什么?”张老师都气得发抖了,他立马就站了起来指着校长问,“我有问题?我有什么问题?你说我到底是有什么问题了?你为什么偏听偏信?我向你汇报,你一句话都不听?”
阎校长也站了起来,又拍了一回桌子:“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放过!学生的事是学生的事,你的事是你的事。你再闹下去我就停了你的课!停了你的职!”
“什么?你说什么啦?你要停我课?你要停我职?”
张老师已经咬牙切齿了,忍无可忍了。他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笔筒。张老师的举动确实是出人意料,把笔筒抓起来干什么?可能是不干什么,只是表示心中的愤怒而已,但是阎校长害怕了。那是花梨木做的笔筒,砸坏了就麻烦了,要是砸到头上,笔筒破不破头破是肯定的了。于是连连地后退。没想到一个闪失人就失去了平衡,然后就倒了下去。阎校长跌倒的动作是缓慢的,但是脑袋撞到地板上的声音就沉重了。事情的过程张老师都看在眼里,要是眼疾手快的话还是可以避免的,问题是张老师没有出手。心中烧着熊熊的烈火,人在气头上头脑往往是一片空白。只是看到阎校长脑袋朝下重重地撞在地上的时候,他才反应了过来。
于是想到打电话,可是突然发现自己没带手机。校长的手机又不知道在哪里。于是慌忙往宿舍跑,然后边拨打边往回跑。救护车来了,闻讯的老师也赶来了。
阎校长在医院住了五天,还是没有醒过来。张老师精神都崩溃了,他一回又一回地往医院跑,一遍又一遍地对人们诉说着当时的情景。可是,校长不开口,谁能相信呢?
第七天,阎校长走了。张老师也突然失踪了。公安局以犯罪嫌疑人的名义发出了通缉令。其实张老师也没走多远,他解下自己的腰带用到了脖子上面。
真是让人不可思议让人惋惜心疼,许多人都流泪了。阎校长,张老师,两人工作在一起,认真刻苦尽职尽责,死后也都埋在南岭南边的山脚下。所不同的是,阎校长已经上升到因公牺牲的高度,张老师却下降到了犯罪嫌疑人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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