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业柳

    那是时隔半个世纪的事了。1963年朝阳初级中学决定举办一个以雷锋为主题的图片展览。校方经过讨论，挑选出会画画的同学组成一个收集小组，到有展览室的生产小队实地参观，从中汲取宝贵资料充实我们学校的展览内容。

    小组成员挑选是非常严格的，我暗自庆幸有缘被学校挑选中，而且是一年级当中唯一的一个，大部分都是从高年级中挑选。

    我们收集材料小组跟着带队老师一行五六人，中午时间出发到南盈村展览室。途中听一个同学说是用何达启旧居来当展览室的，何达启的大名有个别同学略有所闻，但未尽其详。直到五十余年之后，我才从报端知道，何达启先生是民国期间的产业巨擘，是声冠全琼的知名人物，海南岛早期企业家，创办了海南第一家远洋轮公司，经营石油生意，富甲一方。

    带队老师直接领我们从何家左边院墙旁门进入何家大院，一踏进去便是第二进天井，迎面挡住眼帘的是一堵未加粉饰的青砖联墙。墙中心用纸灰、沙子、水泥搅拌浮镘一个“福”字，有一种完美的立体感。转过身看左边联墙上同样是一个“禄”字，字体大得出奇，令人难忘。字体占墙壁面积的三分之一，字法出于名家之手，呈粉红色。由于年代久远，经风吹雨剥，枯死的青苔点缀得斑斑驳驳，使字体更添古朴苍劲。

    旧居坐北向南，不知建于何年何代，然而多年来外表仍旧保存完好，高大壮丽。大屋坡顶瓦路末端，一字儿贴上绿色琉璃滴水，显出无比豪华气派。地方上那个年代的传统建筑，最好的房屋要数神庙与祠堂，也没有此等瓷器装饰。旧居主体格调不是中西合璧，是地方传统型的一厅二房砖木结构、瓦房三进。

    第一进大厅没有后水墙，可以直通第二进天井，大厅里堆着谷子，是生产小队的仓库。大门敞开，视线透过门外是一片土场，社员正在晒稻谷。我拉着一位同学要到第一进门外观看外貌，老师发现了制止说：“你们不要乱窜，时间有限，展览室就在第二进大厅。”带队老师对这家大院没有做任何简单介绍。

    第二进大厅就是生产小队的展览室，大厅墙上贴满大大小小的手写图片，间有文字说明，可是美术水平不怎么样。大厅左右内房空着，我就势向内房一看。后来才知道内房有夹墙，是大户人家防盗用的。墙报缺乏统一布局，好像画好一张见空就贴上一张，显得图文杂乱无章，致使我们没法依次观读。既来之则画之，摹仿画是我的拿手好戏，手到画成，画得又快又准，不费劲就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

    这下子我可有闲余时间观看何家大院了。好奇心驱使我拉着一位同学，从第二进大厅后门跨过第三进天井。第三进天井和第二进天井一模一样，两边联墙上分别浮镘两个“寿”字、“禧”字，不过枯死的青苔更加斑驳陆离，几乎掩盖整个字体。模糊中还可辨认是粉红色，字法同出一人之手。福、禄、寿、禧这四个大字诉说着旧居的浩然家声，阀阅久传。

    第三进是何家旧居的精华所在，是供奉何家祖辈香火的正厅，构造别有一番天地。宽畅的厅堂前檐台阶上，屹立两支大得惊人的木楹，先辈文人的墨宝早已被时代磨洗得干干净净。举目一看，前檐的椽条颇具匠心，是用海南珍贵的整块原木锯成弯状，蔚为奇观。试想当年新居落成之时，来捧场的除了乡亲之外，肯定社会达贤、高朋显贵之辈也不乏其人。

    观兴未艾，我们慕名推开旧居的第三进正厅威仪大门，随步迈进却是意料之外的景象。只见一团灰暗，有一股久无人居的阴气迎面袭来，我略感一惊。厅堂空空如也，仅有八支黑乎乎的大木柱支顶着全屋的桁椽，活像一个大礼堂。

    世事沧桑，大江东去，何达启旧居已成为历史的陈迹。然而我依然认为，旧居的构造价值依然存在，是我们地方上为数不多的、最古老的、有文物价值和富有地方色彩的五门（厅堂内四门）十柱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