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兴镁

《琼海通讯》1573期刊登了记者谢戈摄下的一个奇特的大马蜂窝，观之令人惊奇。这个马蜂窝在一家农户房屋大门外旁的墙边，并且是一个盆景的树桠间，与人为邻，看去有小水桶般大，两个窝门清晰可见，窝门口还有守门的马蜂卫士，真是戒备森严。

我的眼前立即浮现出小时候在故乡的一则童趣故事。记得是我九岁那年，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夏季的一天，村路旁的一株椰子树上有一个马蜂窝挂在一支叶梗上，有大牛头的嘴巴那么大。我们几个男孩子看到后，不知是谁带的头，我们就捡起石块掷打，还比赛看谁打得准。挂马蜂窝的椰树大概有三个大人那么高，不久就有一块石头打中了。蜂窝没有落下来，只是破了一角，马蜂一个一个飞出来，看去有10只左右。它们起初在窝附近乱飞，后来就慢慢飞散了。我们看见马蜂飞出来，便慢慢往后退远一点，眼睛注视着观察马蜂的飞动。蜂窝未掉下来，我们便又捡了石头掷去，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只觉得好玩。突然，我们身后的小堂妹妚尾嗷嗷大哭起来。我们转脸看去，看到有一只马蜂在她身边飞，她慌忙挥手乱掸赶，小手掌上被马蜂蛰了一口。

妚尾只有6岁，打蜂窝时，她躲在我们的后面看，我们真想不到马蜂怎么会飞到后面去咬她。我们立即拉起她，慌忙跑回家。

祖母在家，她不耐烦地大声问道：“啥事了？”

我们应说：“‘三角劳’蜂咬了。”

我们乡下管这种蜂叫“三角劳”，纯粹是海南方言。从小就听人讲，‘三角劳’蜂咬人很痛。只见妚尾频频蹬脚，频频摇动小手，手掌已经红肿。她嗷嗷哭喊，眼泪滚滚而落。看着妚尾的惨状，我们都感到很痛心，心里又怜惜又害怕。

隔邻的芒花伯婆听见孩子的哭声走过来，知道是被‘三角劳’蜂咬后，就说：“快来，我家有酸笋汁，我给你擦。”

我们带妚尾到她家，她用手蘸酸笋汁给妚尾擦蜂蜇伤口，擦了又伸手去腌笋缸里蘸，蘸了又擦。不久妚尾就不哭了。芒花伯婆前几天割了她家的麻竹笋腌制酸笋，今天是第四天，竹笋已发出酸汁，幸好当用。妚尾不痛了，我们心中也得到了安慰，但同时也产生了错觉，觉得‘三角劳蜂’并没有那么可怕，咬了就用酸笋汁擦一擦就好了。

不久，村里放映电影《秋翁遇仙记》，我们看见那个欺负秋翁老人的财主被仙女变出的一群马蜂跟着咬，财主跑到哪里，马蜂群就跟到哪里，咬得财主走投无路只好跳到池塘里，马蜂群也跟在水面上，财主一露出头换气，马蜂群就拥上咬，财主慌慌张张在水中挣扎，最后溺死在池塘中。那当儿，我们只觉得做戏的滑稽可笑，而对马蜂的利害，仍然是不以为然。

使我心灵受到触动而改变看法的，是听到马蜂蜇死人的事。前年的7月，有一位朋友来聊天，说了一则消息，说潭门镇那边的多亩村，有一个放牛的老女人被‘三角劳’蜂咬死。那天，这个老女人赶三头牛进入一片草地，芳草萋萋确是饲牛的好牧场，未料到草蓬中有一个马蜂窝被牛碰撞，一群马蜂突然飞起，围着牛咬。牛奋蹄奔逃，马蜂转而攻击放牛人。老女人跑不快，被马蜂群追围着咬。老女人大喊救命，附近有人赶过来，却不知如何去救她，只好赶忙去报她的家人。老女人跌伏在路上一直被马蜂蜇咬，一直咬到马蜂自动飞离。她的亲人赶来急忙将她送进医院，她已昏迷奄奄一息。医生检查伤痕，确认她全身被马蜂咬了75口。送进医院抢救四个钟头后，她最终没有被抢救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马蜂咬死人的悲奇事，过后还接连听到几宗马蜂咬人致伤入院治疗的事，很让我惊悟。

此后不久，就在我的身边，也发生了一宗马蜂咬人的事，可悲又可笑。去年4月间，我回老家，在老屋的下边山里，我看见一个马蜂窝挂在一株矮椰树的垂叶梗上，有碗口大。我曾听人说，马蜂活体泡白酒，喝了可以治风湿病，我便心里暗想，留着它，等它再大一些，蜂多一些，才用塑料袋夜间套捉它，拿来泡酒喝。我是想得很美的。可是，到去年9月间，我再回老家时，特别到下边山看，蜂窝已不见了。我猜想可能是被人捉走了。是谁需要做药就让他捉去吧，我是不介意的。第二天上午，我在村外的椰林小道上散步时，遇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她向我诉苦说：“大兄啊大兄，你屋下边山那窝‘三角劳’蜂，咬我可惨啦！咬了20多口，害得我去医院留医4天，使了1000多元！”我问她是怎样被咬的，她说，椰子树旁有一株木瓜树，有一个木瓜黄熟了，她拿竹竿去摘木瓜，没有看到蜂窝，碰着了，马蜂飞出来。她丢下竹竿就走，马蜂群紧追着她咬，不时有蜂只冲向她，她身上裸露处都被咬着。她说着指划她脸上脖子上以及手和手臂上的伤口给我看。我听着心里暗叹：牛只见草而不识蜂窝，才害得放牛人遭难，那是因为它是牛，但你是人啊，怎么也只见木瓜熟了而不见蜂窝呢？

后来她的儿子放火烧蜂窝，之后摘走。蜂母被烧死，蜂窝里的蜂蛹被她的孙子拿去喂小鸭了，也算为她报仇了。

小时候一只马蜂咬妚尾，用酸笋汁擦擦就好了，现在这些人都是被几十只蜂蜇咬，少少的毒汁积集成多，确实危险。俗语用“捅了马蜂窝”形容惹了祸事，确实形像。

马蜂咬人也是讲战术的，一大群马蜂蜂拥而上，或者几十只，或者上百只，只只张牙舞爪，个个都是敢死兵，不顾一切地扑向你，你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叫你防不胜防，招架不住，就像军书上讲的“饱和攻击”，咬你不死也让你去医院里躺几日。可见世上没有绝对的优势和劣势。我们无论做何事身处何处，都要时时警惕，多生几个心眼，既要看到正面的有利因素，也要看到负面的不利因素，特别是一些潜在的危险，有时一些不明显的隐患也会带来大灾，譬如放牛人在看到野草茂盛的同时，就应当心生警觉，提防草丛中可能会藏匿毒蜂毒蛇，早做防备，才有可能避免突发的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