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邦盈

书 包

“爷爷，我要买书包。”永福说。

“什么，你爸去年不是买了吗？”

“旧了，坏了，我不要了。”

“哪里？我看看。”

朝原公说着就起身把永福的书包拿了过来，然后看，可是看来看去都没看出坏哪了。旧是旧了点，原来的粉红色已经变得有点微白微白的了。再就是上面的小魔女眼睛被画大了许多。带子的一边夹结处松了，背上去当然会歪向一边，可是一系就好了。

“没坏呀。”

“反正我不想要了。班上同学的书包都很好看，里面有很多兜。”

“你读二年级，没有几本书，要那么多兜干什么。”

“我是男孩子，我不喜欢小魔女。”

“孩子呀，”朝原公语气很温和地说，“咱家穷，你知道你爸去打工赚钱多难吗？”

“你不买我叫小黄买。”

“什么，小黄是你叫的吗？”

“你不是叫小黄吗？”

“人家是扶贫工作队。他年纪比我小，他就谦虚说叫他小黄。你知道你才多大吗？”

“那我叫他大黄好了。”

朝原公笑了，说：“你应该叫他黄叔。”

“黄叔？”

“对。但是你千万不能叫他给你买书包啊。”

“为什么？他都给我们盖了房子，他没钱吗？”

“那是政府的钱。黄叔是政府派来帮助我们的。我们是贫困户，房子破旧住不了，政府就出钱给我们盖了新的，知道吗？”

“那我就叫政府买。”

“永福，你可不要乱来啊。”朝原公拿出了长辈的厉害，“不听话我就打断你的腿。”

永福不说了，可是他不怕。他知道爷爷那是吓唬他。

星期六早上，朝原公把几个番薯蒸熟了叫永福来吃。农村人的早餐，一两个番薯是正常的。永福说不吃，他说他要到村口玩。太阳上了一杆子高的时候，永福突然回来了。他手里捧着个深蓝色的新书包，上面的图案是个帅小子。黄叔也随即跟着进来了。

“爷爷爷爷，黄叔给我买新书包了！”

朝原公吃惊不小：“永福，你怎么真的叫黄叔买了书包呢？”

黄叔很温和地微笑着，说：“孩子要读书，书包很重要。”

“他的书包还不坏呀。”

“什么？”黄叔说，“永福，你拿给叔看一下。”

永福有些紧张，磨蹭了一下，还是回屋把书包拿了出来。黄叔接过来看了看，说：“永福你的书包真的没坏啊。我女儿的书包都破了，只是补了一下又用了。”

“真的吗？”

“真的呀。”

“要不我把我的书包送给她。她是女孩子，她应该喜欢小魔女。”

“是吗？那我收下。”

过了几天，黄叔坐在朝原公的屋前，说：“永福啊，我女儿很喜欢你送的书包。”

黄叔说着就拿出手机打开图集让永福看。真的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背着一个淡红的书包，笑得非常灿烂。书包上小魔女的两个眼珠特别打眼，黑亮黑亮的，好像很惊讶地看着永福。不知道是出于心虚还是害怕，永福竟然傻傻地愣住了，眼眶里还注出了泪水。

“永福呀。”朝原公说，“你看人家黄叔的女儿多乖。你没钱，但是不懂得节俭。”

不知是出于亏欠还是补偿，永福突然抓起两个玉米，说：“黄叔，我送她两个玉米，可以吗？”

去摘圣女果

家敏嫂的圣女果也成熟了，可是怎么卖还是个问题，主要是采摘。她就一双手，又不太利落，拿筷子有时候也是哆嗦的。一整块田的果子，她不知要摘到什么时候。那果子也不会老是在等人，时间太久，梗枯萎了它就自然坏掉了。

怎么办？杨仙书记的心里也有点急。总算帮忙种上了，总算管理顺利了，总算收获在望了。按照目前的市场价来看，家敏嫂的果子要是能够顺利卖出去，她家肯定会有一笔不小的收入，对目前的贫困状况会有很大的改善。

杨仙想到了朋友，李老师，许城管，刘交通，雷公安，姚园林，吴房产。这些都是杨仙书记的姊妹，所以她跟她们的称呼都是姓别加职业，她们也习惯把杨仙书记叫做杨财政或者杨有钱。杨仙工作单位是县财政局，财政局也就是县上的钱袋，大家叫她杨有钱其实也包含着尊重的意思。下到北河村任第一书记已经一年了，跟姊妹们的联系确实是少了，想不到电话通了之后大家都问好玩不，要钱不。杨仙书记说好玩，要给钱，但是很便宜，是很安全的食品。于是大家都说去，有的还说要带孩子去，时间就商定在星期六。

吃晚饭的时候女儿心翠突然问：“妈，明天去分界洲岛玩吗？”

杨仙一听就心里一颤：上周确实答应过女儿这个周末去分界洲岛玩。

“妈已经答应李老师她们明天去北河，咱们下次再去好不好？”

“又是去北河，北河是你的家吗？”心翠显然生气了。

“不是。”杨仙书记语气很温和地说，“妈已经跟一群姊妹约好明天去北河摘圣女果，她们也只是周末才有时间的。”

“什么，去摘圣女果？”

“对呀。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好吗？”

“好玩吗？树高吗？我也能摘吗？”

“好玩呀！圣女果树没有树，只有梗，伸手就可以摘了。”

“是吗？”

心翠心中顿生喜欢。她认识圣女果，妈妈曾经从市场上买回来装在盘子里。小小的，圆圆的，红红的，确实是太可爱了，可爱得让人舍不得下手去触摸。甜甜的，酸酸的，香香的，确实好吃，好吃得不吃到累都停不下来。

“好啊。去！”

看得出，心翠很高兴。其实杨仙书记更高兴，两件事一起做。

周六早上八点钟，杨仙书记他们的三辆小车就到了北河村的地头边。下得车来，大家都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这是一片好大的高脚田，几乎都种了圣女果。两支竹子一叉就成了架子，那架子一行行一片片，圣女果树就攀着竹子长上去。放眼远看，一架一架一片一片翠翠绿绿红红闪闪，翠的是梗叶红的是果子。那梗叶真是绿得逼眼，那果子真是多得超过夜晚天上的星星。真的好壮观，乡村的景色就是这样的亲切这样的触手可及。

棚架间有人在摘果子。果子成熟的季节，应该是各家各户都在收获。看到有小车来到，有些人探出头看了一下，马上又忙他们的事了。

家敏嫂也在采摘，两个孩子也跟着帮忙。她的地在边上。看到杨书记带来了一群人，她就提着篮子走出来。听明了来意之后她很感动，看着一群衣着新鲜的大人小孩，她竟然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采摘了，杨仙书记和她的姊妹们孩子们仿佛扑进了快乐的海洋。本来伸手就可以摘了却谁都问怎么摘。其实是有要求的，家敏嫂说最好是把果子连着柄一起摘，果子太脆嫩，不要用力太大。大人们的兴奋写在脸上了，孩子们的高兴却表现在手脚上嘴巴上。

“妈妈妈妈怎么摘呀这个可以摘吗？”

“妈妈妈妈怎么这么多呀可以吃吗？”

心翠没有缠在妈妈身边，而是跟着孩子们这里瞧瞧那里摸摸这里摘几个那里掐一串，而且不时地把果子往嘴里塞。其实大人们也吃。吃并不误工，干活是用手，吃只是用嘴。

家敏嫂摘了一会就把杨仙书记叫到一边，说是要回家给大家做饭。杨仙书记说不用，家敏嫂却坚持要去，说这么多人来帮忙不吃口饭她心里过意不去。说了好久，杨仙书记才答应跟她一起回去煮些红糖地瓜汤。

杨仙书记跟大家做了交待，就跟家敏嫂回去了。十一点的时候杨仙书记返回来了，看到大家都大包小包的摘了不少，就说红糖地瓜汤煮好了，大家要是摘够了就回她家去。心翠走的时候悄悄地把嘴哈到妈妈的耳边，说雷姨和吴嫂他们已经每人把一包圣女果放在他们车后箱里藏起来了，说是待会称的时候不要拿出来。杨仙书记听了很惊讶，但是沉默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

家敏嫂的家在村子边上，杨仙书记和姊妹们回到的时候家敏嫂已经把两大盆的地瓜汤端到荔枝树下了。盆里的地瓜汤热气弥漫，树上的叶子被风吹得沙沙沙地响。

“吃吧，趁热。”杨仙书记一般说着一边把快餐碗筷散发给大家。

红糖地瓜汤，还加了一些生姜，确实非常利口，又香又甜又柔软。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额头冒汗。

“你们来帮忙，但是又不让做饭，只好煮些地瓜汤吃了。”

“阿敏嫂呀别客气，地瓜汤好吃，加了红糖和生姜，味道更好。”

拉话之中，大家了解到敏嫂的正屋已经破旧得不能住人了，旁边三间小屋虽然也很老旧了，不过还能住。她和孩子住一间，老妈住一间，还有一间做厨房。杨仙书记告诉大家，敏嫂的丈夫几年前去摘椰子从树上摔了下来，钱花光了人却没治好，走了。身边有两个孩子一个老妈，做业没资金，脚手就一双，嫁人也不行，一个家就穷成这样了。

一个阿婆扶着门框出来了。敏嫂说这是她妈。岁数好大了。雷姨和吴姐比较近，就急忙起身去搀扶，其时还不约而同地往屋子里看了一会。

“阿婆，你睡那样硬的床——”

“坏了，还没有钱买。”

大家听了都起身去看。原来是用两条长凳子挂上几块木板。

“卖了圣女果我打算给妈买张床。”家敏嫂说。

准备回去了，家敏嫂说什么也不肯称一下大家摘来的果子，说你们有心来就好了，杨书记的帮助很大了。

“要不，我给你两百元。”杨仙书记说着就掏出钱来往家敏手里塞。

想不到大家一看就都纷纷掏钱，雷姨吴姐竟然每人都掏了三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