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初长时 ——遥忆在琼海长坡中心小学的童年时光

发布日期:2019-04-25 来源: 分享到: 【字体:  

◆ 符兴全


清晨,在洛杉矶的一个居住小区里散步,看到一幢房子前的花池里,有一株小桃树正开着花朵,我忽然想起几十年前在琼海长坡中心小学读书时,最爱看的校门口校道旁那几棵桃树和树上的桃花。 

那几棵桃树,是我进入这学校时就有了的。那弯弯斜斜的树干,横七叉八地伸展着树枝,纤嫩的绿叶一簇一簇地“贴”在树枝上,那些桃红的花朵,小小的,稀稀疏疏的开在叶子的柄头,好像粘在树枝上一样。每到课间休息时,我们都爱跑到桃树下,或看叶子,或看小花,或看果子,甚至跟踪着看果子的长大,猜测着果子的味道,因为我们那时都没有吃过桃子。而我,最爱看的是桃花,它们那小小的花朵,淡雅的色彩,很不出息地半藏在叶子间,很象我这刚从小山村里转学来的小孩子,胆怯而害羞地看着那些墟市里长大的同学,看着那时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学校和很大的墟市。因而,那桃花,也一下子把我带回几十年前美好的童年时光。

“愁眉苦脸”

我是三年级时,才转学进长坡中心小学的(以下简称“长小”)。

说是转学,其实是怯生生地跟着村里的孩子们“混”进来的。我的家,在长坡墟市附近的一个小山村里。村子里只有四户人家,几间瓦房,跟山那边的大村子合一个自然村。我早晨上学,都是爸妈带我到大村那边,跟孩子们一起去。最初,我们读的是本大队的小学,属文昌县管辖。到我读完二年级的那个暑假,大村里的孩子们就嚷着要到长小上学了。因为这是跨县读书,很不容易做到的(后来我才知道,是大村里有个叔叔在长坡公社当学区主任帮的忙)。我听了很紧张也很沮丧,怕以后就我一个人孤独地跨田洋过村庄,去上大队的小学了。我越想越怕,就在家里哭起来。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可能有什么门路也帮我转学。爸见我哭得可怜,摸着我的头说:“侬别怕,若是全村孩子都去,侬也能去。”

开学了,大村里的孩子们果然都要转去长小了。开学第一天,天还没亮,妈就带我去大村里,到一个长我四岁、我叫做“叔”的大孩子家门口等候。人家还没起床,我和妈就坐在门槛上等。一起到了学校,那“叔”就推我一把,说:“你到三年级那教室吧,别怕,我在六年级。”我就凭着“叔”的话,进了三年级教室。教室里已是闹哄哄的了,桌椅都快要坐满了,我见靠门口的第一张还没人坐,就一屁股坐在那里。一会儿,老师来发课本了。他叫一个同学的名字,就发一套课本。同学们都得意洋洋地从我面前走过去领取课本。直到最后,课本发完了,还没我的,也不见叫我的名字。我“哇”地哭起来了。老师问我是怎来的,我照直说了,全班同学都看着我笑,笑声满教室。老师一声不响地走出去了。没过多久,他拿来了两册半旧的课本——三年级上学期的语文和算术,但封面跟同学们的不一样。老师说:那是去年的,内容相同;到下学期,你就有新课本了。

“转学”的第一天,我就当着全班同学哭了,多出名呀!而且,我是班上男同学中最瘦小的,大同学们爱取笑我,有时还找由头打我。下课时打,上课时我还哭,老师见的次数多了,给我一个绰号:“愁眉苦脸”。这可让同学们乐了。我这“嗣名”也在学校里传开了。

喜笑颜开

我学习的转折点,是在四年级。

三年级的那一年,我在“愁眉苦脸”中度过,但成绩还是中上的,且毛笔字写得好。在楷字课时,老师还叫同学们看我握笔的指法、写字的姿势,还把我写的字展现给同学们看,从而,增强了我学习的信心。因而,到了四年级,我的“愁眉苦脸”少多了,甚至没有了。特别是看到几个爱打我的大同学还留班在三年级,他们见了我反而有点害羞,我幼小的心灵由此产生了一个念头:我这么瘦小,没什么可跟人家比,只有在学习上好一点,才不会被欺负。就这么默默地听课,写作业,做试题,交考卷,不知不觉的,四年级的上学期完成了。这学期,恰好全校推行班级考评制,获得班上学习前三名的学生免交学杂费。考评公布那天,老师在讲台上宣布获奖名单:“……符兴全、第二名;”我一听,满脸都热了,我没想到我会得二等奖,班上的同学也可能都没想到,他们都扭头看我,有位女同学还悄悄说:“你看,兴全的脸那么红,都红到耳朵上啦。”是的,我觉得自己很激动。下了课,几位男同学搂着我,亲热地说:“兴全厉害呀,这么瘦小,看不出呀。”有位同学则说:“你看他人小,但脑袋很大。”大家都笑了,我也开心地笑了。“愁眉苦脸”变成喜笑颜开了。

四年级的下学期,我的学习成绩继续“高举高打”。楷字写的也有进步。这年的夏天,长坡公社举行全公社小学生楷字比赛,赛场就在我们学校的几间教室里,我和校里的十多位学生参加了比赛。我记得比赛写的字,就是雷锋的一段日记摘录:“力量从团结来,智慧从劳动来,荣誉从集体来。”我写完了,交给监场老师,就出去玩了。几天后公布结果。那时我正从家里走到学校,有位同学在校门口远远地喊我:“兴全,你又得奖了,第一名!”我高兴地向他走去。他指着校门口黑板报上张贴的几张楷字叫我看:我的排在第一,上面有红笔写着“第一名”的字样。那同学比我大,哈哈笑地抱起我就地转了几圈。

屡出范文

六年级开始的第一次作文作业,老师还未发回作业,就把我的作文油印成范文,在班上发给每个同学,先讲解范文,再发回作业。油印文是老师自己刻自己印的。这真令我喜出望外,因为我的五年级是在平淡中过来的,远没有四年级那么有“热度”,特别是作文成绩,总是六、七十分的水平,怎么写也比不上那些堆砌优美词藻,甚至大段大段抄录课外书上优美句子的同学得分高。而我每次想学那些同学的做法时,又自己把这个念头打掉了,觉得那样的作文不是自己的东西。而这六年级的开局之作,竟然成了“范文”了,我怎会不喜出望外呢?

作文写的是春节期间,大村里一个长我三岁的初中生,不肯跟他妈去村庙里拜“村公”的故事。这在当时“破四旧,立四新”的新风尚中,是很合时宜的。而且,作文是老师提要求,学生自拟题目自选材料写作的。当时,老师的要求,是记叙一件春节期间有意义的事。我就选了这件事,这是我妈告诉我的真实故事。老师对作文做了全面的讲评:学生选材聪明,故事剪裁得当,文字通顺,叙述流畅,主题鲜明,记实性强,特别是从真实的生活中发现题材,提炼主题,这对高小毕业生来说,是最可贵的。老师的讲评让我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也不知道是被“夸”的鼓舞作用还是我的作文符合了这位新任语文老师的“口味”,我写出的范文竟一发而不可收。《参观英雄事迹展览》是范文,《给越南南方小朋友的信》是范文,最有综合意义的,是一篇读雷锋日记的作文。这作文是毕业复习时做的。老师出的题目是《“雷锋日记”读后》,我同样结合自己生活的体验,对照雷锋日记“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我要用有限的生命投身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写出了自己的感想。老师在班上反复朗读和讲解了这篇作文。从而,我也把老师的讲评和自己的作文更深刻地记在心里。

不久,就到“小升初”全岛统一考试了。当时,我们的语文考试,只要求学生用两个钟头写一篇作文。那考卷上出了两个作文题目:《向雷锋叔叔学习》《和农民伯伯一起劳动》,考生任选一题。我一看,眼亮了,来劲了:《向雷锋叔叔学习》,跟老师出的那篇作文《“雷锋日记”读后》不是很相近吗?我只要多写个开头,把那作文的主要内容吸纳进去,不就是《向雷锋叔叔学习》了吗?考场里也不宜多想,我就这么做了。两个钟头不到,我就写完了,稍做了修改就交卷了。老师已等在考场外了。一见面就问:“兴全,你选哪个题目?”我说:“就选《向雷锋叔叔学习》,主要是按照老师讲解的那篇作文写。”老师一拍我肩膀,痛快地说:“对了,肯定高分!”

不久,发榜了,我考上了海南中学。那榜贴在长坡小学校园里,我怀着怦怦的心跳看了榜。全琼海县20人考上海南中学初中,我们长小2人,另一个也是农村来的同学。后来,我听老师说,我的算术得了100分,语文得了89分。这是我求学生涯中最光彩的一页,因为我的初中才读了一年,“文化大革命”就爆发了,以后,我跟全国的同龄人一样,就没有了在校参加中考高考的机会了。因而,我在之后的几十年中,常常对同事对朋友说,我真正的文化程度是高小毕业,我最坚实的知识基础就是小学六年级。

最忆校园黑板报

校门里面两边墙壁上,分别筑着大大长长的黑板,上面常常发表优秀的学生作文,是由老师们用粉笔抄写在上面的,有些还配上图案。我读三、四年级时,就常常站在黑板报前看文章,也羡慕那些有作文发表在黑板报上的同学,也想有一天我能有文章发表在上面。

到六年级时,由于有范文常常在班上露面,我对自己的写作能力有了信心。有一次,老师带我们到一个叫文子大队的农村捡香茅苗,用于学校小农场种植,路程有五、六公里左右。到回来时,天快暗了,我们都很饿,每人肩上还背着一捆香茅苗,许多同学走着走着就坐在路旁歇气。老师就加大步伐向前走,边走边喊:“坚持就是胜利!”我就以这件事写了一篇记叙文《坚持就是胜利》,投到校园黑板报的“投稿箱”里。到新一期黑板报出报时,我的文章就发表了,而且是在第一篇。几位老师见了我,都摸摸我的头,说文章写得好。一位四年级的学弟还告诉我,说他的语文老师在课堂上专门表扬我,说我以前作文都写不够三百字,现在作文却写得这么好,叫他们都来看我的《坚持就是胜利》。这给了我很大的鼓舞。那年代,很崇尚少先队员到革命烈士墓前扫墓,有一首少年歌曲很流行,歌曲开头是这样的:“跨过小山岗,走过青草坪,烈士墓前来了红领巾……”正好,我们也在清明前走路去长坡墟附近的多异岭祭扫烈士墓,听战斗英雄讲抗日故事。我觉得这情景跟那首歌唱的很相像,回来那天晚上,就在教室里的煤油灯下,以那段歌词做开头,写了《烈士墓前》这篇稿子,当晚就投进“投稿箱”。恰好,第二天出新报,放学时,我们走过黑板报,就看见文章发表了,也是在第一篇。几个同行的同学指着文章对我说:“兴全,你要成为作家啦!”我的脸又一下热起来。

我没想到同学们会对我说这话,我也从来没想过将来要当作家,那时候只想着能考上好一点的中学。不过,这句话似乎把我心中那一点非常朦胧的憧憬点化了,就象一对青年男女偶然碰在一起,被人逗了一句“你们真像一对夫妻”,后来果然成为夫妻一样。我因而更加热爱课外阅读,特别是阅读当红作家写的少年读物。当时风头很劲的农民作家浩然的儿童文学作品《大肚子蝈蝈》《小保管任少正》我都买了,读了。他当时还有一部由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小说集《彩霞集》,我很想买,但又觉得不太适合我们小学生阅读。我翻看了好几次,都不敢买,怕同学们嘲笑我“还不会走,就要想飞”。有一天傍晚,我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本书的诱惑,一个人走进那间熟悉的长坡新华书店,掏出父亲给的一块钱零花钱,悄悄买了那本书。其实,直到小学毕业,我都没读过那本书,那只是心向往之的一种表现。到读初中时的暑假,我才在家里把那本书读完。那是我真正读完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也很被书中的精彩打动。后来,我连续读了他的《艳阳天》《金光大道》,他成了我仰望的中国作家的第一个高峰。凑巧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山西省举行全国乡土文学短篇小说大奖赛,我参赛的作品《乡葬》获了奖,浩然正是这次大奖赛的主评委。他特别赏识《乡葬》,认为“可与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获奖作品媲美”,遂把《乡葬》推荐给《人民文学》。《人民文学》在1990年的7-8期合刊上作为“新人佳作”发表了。我感到很意外。恰好收到当时大奖赛办公室主任、《乡土文学》主编刘思奇的来信,给我讲述了《人民文学》发表我作品的原因和过程。我于是斗胆给浩然写了一封感谢信,他也给了我热情洋溢的回信。

正是有了《乡葬》的破土,才把我带进了文学的殿堂。此后,我出版了四本文学书藉,其中两部长篇小说。而这两部长篇小说都幸运地分别入围第八届、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参评作品,我也因而被中国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现在想来,那个校园黑板报,正是我作家梦的萌发地,也是我成为作家的起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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