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作池

一条弯弯拐拐的坚砥水泥路，一片蜿蜒荡绿的阡陌田野，一潭涓涓清泉从村中心水塘涌出潺潺流淌，万泉河哗啦啦地走过村后，不时有清脆的鸟鸣落在斑驳鲜苔的青砖灰瓦上。这便是我土生土长的家乡，具有六百余年历史，位于万泉河中游南岸的一个古老而文明的村落——蒙养村。

说起村落，其实是历史长河和年代岁月沉淀下血脉的延续和传承，是蕴藏一代又一代人梦想的地方。家乡虽无矿产资源，地貌沟沟壑壑高高低低却非常肥沃，水源丰富，四季宜人。整个村子被绿茵的植被拥抱，掩映在郁葱的林海之中，恬静宁谧。村里的小院、田野河畔，簇拥着椰子树、槟榔树、荔技树、龙眼树、菠萝蜜树、黃皮树、杨桃树、石榴树、柠檬树、花梨树……丘坡蜿蜒之间，几垄田畴，种稻、种薯、种花生，也种冬瓜、苦瓜、青皮瓜和青椒等，依照季节，四时轮回有序。菜地在村落附近的坡地里，淡黄的菜花散发着芬芳。芊芊莽莽的野草野花，见缝插针散生于不起眼的河坎沟边，春暖花开时，姹紫嫣红。白天蜜蜂嗡嗡穿梭于荔技、龙眼、石榴、槟榔花间，辛勤采集花粉；晚上萤火虫点亮田野黑夜的星光。村前屋后，南瓜藤、丝瓜藤、冬瓜藤，藤藤蔓蔓，在瓜架上曲折勾连。一阵雨露洒下，水珠顺着叶瓣静悄悄滑落，鲜嫩的花朵像小喇叭尽情绽放，奏响春天里的赞歌。挺拔耸立的椰子树打开美丽花伞,随风飘荡，点缀村庄的美丽。亭亭玉立的槟榔树青果累累，像串串珍珠翡翠，嵌镶座座老屋旁，诱人眼球。古树下凉栅里，南风习习，清爽扑面，村民不约而同聚在这里，喝茶聊天，健身娱乐，玩棋牌斗地主，看微信搞电商，劳累倦意一扫而光。原始、自然、生态、古朴，家乡就是一幅美丽的水墨画轴。

村里的清晨，有一种鸟盘绕在天空，清脆的鸟声“破山种述”(即开垦荒山种山兰禾)响彻云霄，冲破村庄的静美安谧，提醒农夫勿误季节。人们的残梦从枕边飞出，袅袅炊烟与蒙蒙晨露交替编织成一张“天网”，笼罩在村庄的天空中，不时传来几声犬吠、鸡啼、猪哼，清幽如原始之境。不久，东方破晓，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冲破“天网”，滴滴晨露滋润大地，路边野花争先恐后地绽放，天光水色，烟云粼粼，虫雀鸟儿呢喃啁啾，尽情展示它们清脆的天籁之音。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在童年时代，我常常穿着短裤，象一只小跟屁虫，紧跟父母身后，腋下挎着小竹篮，竹篮里放一把小小的锄头或镰刀，下田下地捡收获过后散落田间的禾穗，或锄蕃薯落，往往弄到最后，把自己弄得象泥巴人。稍大一点，便与伙伴三五成群在山坡上牧牛割草。天刚破晓，朦朦胧胧中滚下床，光着上身穿上短裤，游过河对岸，骑在家中老水牛的脊背上，同与我一样大的放牛娃一起，一路上高歌策鞭，嬉闹斗乐到放牛坡。偌大的放牛坡上，让牛自由地啃食滴着露水的嫩草，我们则玩起各种游戏，打人阵，翻花绳，跳格子，捉迷藏。釆野果是我们儿时最精彩的游戏，山石榴、山稔子、山竹、酸梅、水泱、野荔技、山龙眼等清新的野果，成了我们干瘪肚皮的猎物。勤劳朴实、团结友爱，蓄满了我的童年。

山藏钟灵，水蕴毓秀，从小跟着父母劳动，我见识过大山的神秘魁伟，也感受过流水的清幽秀美。记不清多少个清晨，小小年纪的我睡梦中被父亲的旱烟袋唤醒，往口袋里塞几个蕃薯，拿着勾刀扁担，光着脚丫，踩着早已被父母的赤脚磨得光溜溜的山道，走进云雾交织的大山里，砍柴谋生。阳光从谷底升起，穿过林海缝隙，照在我们赤裸裸的脊背上，汗注如雨。涓涓细流的山沟水在峰峦峭壁间蜿蜒，水流欢快地跳跃着，盈盈地微笑着，轻捷地避闪着，荡起白色的玉带，舞起层层水花。从村后匆匆忙忙走过的万泉河，一泓河水给沿岸百姓带来生机勃勃。小时候，为改善生活，夜间我常陪伴父亲，踏着明皓的月光，在河床浅滩上用竹片编织的“推虾笼"逆水而上捉虾，每次都满载而归。有时晌午时分，河水清澈见底，我和儿时玩伴们，一会儿用手翻开石姆捉石斑鱼，水柳树下摸虾，险滩上放笼，深湾中钓鱼，一会儿打水仗比潜水赛游戏漂流，一个个晒得憨黑憨黑的，都练就了一副硬骨板。

每次回家，佇立伴我长大的万泉河边，眺望我曾经劳作的那座深山，仿佛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挑着一担重重的木柴缓缓地向我走来。我不禁敞开双臂，尽情地拥抱、亲吻这魂牵梦萦的山水，高呼：“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