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业基

我第一次看到竹山溪，是在1970年。那一年，刚从嘉积中学初中部“毕业”的我按上级主管部门“社来社去”的规定，回到原籍塔洋公社“读”高中。当时的塔洋中学刚刚和塔洋“农中”合并，“农中”原校址就成了塔洋中学的校办农场。那时候，每个班每学期都安排两到三周的时间到农场去“上课”。说是“上课”，其实就是到农场参加农业生产劳动。我们班去的时候刚好逢水稻收割，我和同学们一起扛着大“谷桶”（本地区打谷子时使用的大木桶）拿着镰刀，一大早就从农场校舍区出发，经过竹山祠堂学校，走过一片竹子坡，就下到一条小小的溪沟，这条溪沟当地人就叫它竹山溪。假如你站在山坡上，根本就看不到它的存在，因为那小小的溪沟几乎被两岸的灌木丛、竹子丛和刺竹丛所掩盖，只有人走过的地段，才可以窥见巴掌那么大的天。在竹山溪中行走，沁凉的溪水只没到脚踝，流水咧咧的响着。但我总觉得它阴森森的，好恐怖。加上当地人说，刚刚走过的那片竹子坡曾是一个小村庄，由于藏匿过共产党的游击队被日本鬼子屠村了。这，让我对竹山溪就有了一份恐惧感。后来，我班还曾组织同学到先亮村进行社会调查。在先亮村的田埇中，我曾看见过一条小小的埇沟，当地人介绍说，这就是坡岭水流成的一条埇沟，顺着这条埇沟往下走，就是竹山溪。从此，我知道了竹山溪的源头原来是在先亮村一带。

第二次到竹山溪，那是我回到母校教书以后的事了。裕山村一个同学带我去竹山溪坝子钓鱼。竹山溪坝子在学校农场南面约一公里的乐利自然村后面。我们走下一段弯弯曲曲凸凹不平的下坡路，就看见了竹山溪。只见它静静地躺卧在两排鱼塘之间。当地的农民早已将竹山溪两岸的灌木竹子和刺竹砍掉，将旁边的埇田挖成鱼塘，将竹山溪的水抽上来养鱼，溪坎自然由高高的塘堤取代之。顺着塘堤往下走不多远，就看到了竹山溪坝子。竹山溪坝子不足十米，最高处不足三米。坝子建在两座坡岭夹缝处，用石块筑成，它将竹山溪的溪水拦截，将水引向溪两岸的农田。由于缺乏技术指导，坝子刚筑成不久就被洪水冲溃了一个口子。我就在被冲溃的那口子旁边放钓。溪水从上游款款流下，在坝子前打了一个直角折，然后从右边那个溃口往下流。坐在坝子下钓鱼，除了听到坝子溃口流水的淙淙声外，还会听到鱼塘里锦鱼奔突的声响和远处山林里鸟鸣的声音，环境极其清幽，空气相当清新。每每到那里垂钓，我的收获都不少。从那时起，我就对竹山溪不再感到恐惧，并渐渐地对它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它竟成了我往后假期休闲的一大去处。

后来，我进入嘉积二中教书，结交了几个新钓友，他们带我去社昌溪坝子钓鱼。社昌溪坝子建在社昌田洋一块凸起的坡地上，它将上游竹山溪的来水拦住，将溪水引向两岸的广阔的田洋上。这座用钢筋水泥灌注的坝子长不足二十米，高不足八米。坝子下还建有约三米宽的坝床。这座坝子比起竹山坝子来说显得相当地坚固，也相当地壮观。该坝子水利部门安排专人管理，水利设施相当完整。坝上溪面宽阔，溪水荡漾；坝下流水潺潺，峭壁高悬。在坝上钓鱼，可以看到田洋上“稻菽千重浪”的醉人景象，也可以听到坝子两旁鸭鹅戏水的欢叫声，还能享受到田洋上吹来的微微凉风；在坝下钓鱼，可以看到流水似飘动的白带从大坝上泻下的迷人的景观，也可以听到急流碰撞坝底礁石的叮当声，还能享受飞流溅起水滴黏黏的泽润。逢上雨季，溪水暴涨，溪水从整个坝子顶端倾泻而下，那瀑布般壮观的景象令人惊叹不已。而它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站在几百米开外也能听到。此时，你站在坝子上下钓鱼，更有一番乐趣。

退休之后，我曾和河北一位“候鸟”（“候鸟”，指来本地买房养老的大陆老人）一起到福田溪钓鱼。这段溪流就来自竹山溪。溪道笔直，这笔直的溪道在竹山溪整个流程中是唯一的一段。应该说，它那笔直的溪道是“文革”时期“农业学大寨”运动的产物。当年，福田地区人民“战天斗地”，硬是将这段曲折回环的溪道拉成直道。当年前来参观的人群中就有我一个，所以，我对它并不陌生。钓鱼的地方一边是福田墟，一边是田洋。墟上人头攒动，车流不断；洋上禾苗正绿，田畦平整；溪里流水清冽，鱼儿奔突。在此垂钓，热闹非凡。过往的行人热情地打招呼，有的还驻足观看、喝彩。其人气之高，令“候鸟”感动不已。连说，海南人就是热情！海南人就是热情！

后来，我又和他一起到日新溪桥下钓鱼。站在日新桥上，已能闻到海水那淡淡的咸味，感受到海风那热热的凉爽。竹山溪水流经这里，已然和海水混合在一起。这里的鱼属于半咸淡鱼，特好吃。我们坐在桥下钓鱼，可以看到渔夫在溪面撒网，渔船在溪面上飘摇，能感受得到村民捕鱼的快乐；站在桥上钓鱼，可以看到溪旁新建的高楼大厦，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潭门港。竹山溪，流到这里并不孤独：渔船出入港口的笛声，建筑工地机器的轰鸣声，公路上车来车往的车轮声，潭门墟人上人下的欢叫声，声声不绝。古老的溪道，崭新的面貌，简直令人流连忘返。

后来，我爱上了骑行运动。曾骑着“山地车”沿着竹山溪行走。从先亮到裕山，从裕山到社昌，从社昌到福田，从福田到日新。每到一处，我都能看到山坡上青绿的菠萝，田埇里碧绿的庄稼，鱼塘内苔绿的水波，溪滩上黄绿的槟榔，果园里赤绿的荔枝。真的是：一路满目翠绿，一路满心欢喜。

都说是：“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竹山溪水虽然流量不多，但从未断流过。它养育了两岸众多的生灵，滋润着两岸众多的植物：鱼塘的水来自竹山溪，菠萝槟榔荔枝喷洒用水来自竹山溪，水田用水来自竹山溪，家禽家畜饮水来自竹山溪；竹山溪还是各村水井的主要水源。可以这样说，竹山溪是当地众多生灵众多植物生命之水，也是当地百姓致富之源水。竹山溪，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它却为其流域的生灵和植物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一切。

想到这，我竟对竹山溪产生了一种敬仰：大自然实在是太神奇了，一段小小的溪流，竟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你说，我怎能不喜欢上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