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滩“老渡口”纪事

发布日期:2019-05-09 来源: 分享到: 【字体:  

◆ 王锡均


那天早上,我到石壁墟石龙桥头,正打算进入桥头斜对面的茶店吃早餐,蓦地手机响起,有文友邀我到桥对面一间新开张的咖啡店喝咖啡。于是,我从石龙桥这边桥头起步,向桥那端的滨滩走去。

仲春的早晨,晨风习习,我在宽敞平坦的大桥上一边漫步,一边放眼欣赏,桥下流莹泻玉般纯净发蓝的万泉河在静静流淌。石龙桥横跨石壁、龙江河岸300余米。桥那端的村庄叫滨滩。我到达滨滩桥头,看了看手机,仅走了4.5分钟。我蓦地记起,在大桥建成之前,从石壁湾渡口乘船渡过滨滩,或从滨滩渡口乘船过石壁,最快也要20分钟,迟则(包括等渡)半个钟头,甚至更多时间。有桥无桥差远了。

步下桥头向东,就是滨滩村口了。村口有个好宽广的广场,村口包括广场在内,已打造成一个供村民散步、聊天、跳健身舞、喝咖啡的休闲养生之地,乃至成为外人观赏的旅游景区。广场全部铺上青黛色的瓷砖,平坦如砥。广场两边沿设置几个花池,池中种上万年青等花草,鲜花斗艳装点这里的春色。广场一侧河岸边沿地段,矗立一座二层欧式建筑风格的楼房,这就是新开张的咖啡馆,馆名就叫“老渡口”。但在咖啡馆门口并未挂上“老渡口”招牌,而是在离咖啡馆门口前左边几米远的地方,即在广场接近大桥桥头几米之处,用青砖筑起一堵高一米长二米的艺术墙体。墙体中间,由左而右钉上三个红色立体的“老渡口”大字。

这“老渡口”之名起得实在是好。它承载的是一个渡口远去的历史。石龙桥建成于2005年,至今已有14年,也就是说,这个渡口已废弃了14年。我想看这个“老渡口”现在的样子,立即踱步到大桥桥头,倚靠着桥头栏干,俯头窥探寻觅那个曾经喧闹的渡口。然而,一切已不复存在。那条从河岸坎上垂下河滩塱地,一直伸向河边,被过渡人群踩宽的渡口路,已不见了痕迹踪影,如今只有杂草丛生,灌木成林,一片苍翠。河滩塱地向前伸延至尽头,就是一滩白得像盐黄得像琥珀,被万泉河细浪舔着漫着的沙滩。记忆中,那个地段,十几年前就是渡船停靠,人们在此登船渡过万泉河的滨滩渡口。万泉河是一条短而壮的河流。所谓壮,就是它的河面壮宽。即使是枯水时节,它的河面也有百余米。滨滩渡口对面,也是船只停靠,让人登船过渡的渡口,叫石壁湾渡口。时代在变,随着石龙大桥在南北河岸上横跨飞挂,两个渡口双双废弃。如今,再也见不到船只在渡口停靠,人群在渡口蜂拥登船的身影了。

对滨滩村人来说,滨滩渡口及石壁湾渡口成为废弃的“老渡口”,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大事。自从河上建起了大桥,滨滩人再也不用经过渡口乘船过河去讨生活。这从根本上改变了滨滩人的生存条件。但滨滩人就是不愿忘记它。因为这个“老渡口”,在滨滩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在滨滩村口广场那间“老渡口”咖啡馆,一位滨滩老人同我说起滨滩村人对这个“老渡口”的非凡感受。他说,由于阴差阳错,滨滩村的先人于明末从中原迁徙海南,乘船沿万泉河逆流而上,却在万泉河中游南岸建宅而居。由于村庄处于河滨,走过村后塱地就是一片沙滩,故起名“滨滩”。滨滩处于河南岸,属平原地带,平则平矣,却地少人多,跟河南岸其他村庄人争地,缺乏谋生出路。为了生存,聪明的滨滩先人看中了河北岸离河岸八九公里的石壁山区有连绵延伸的大片肥美土地,便到那里开荒种植农作物。因隔着一条河,滨滩人狠下心,自己造船,自己撑渡,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从明至清至民国……数百年来,滨滩人在河上往返,从不间断。数百年来,一代接一代,船由滨滩人造,也由滨滩人驶,渡口也由滨滩人守望。由于渡口处于万泉河中上游河段,它还成为海南东线各地人流前往石壁乃至定安、琼中、屯昌等地的交通枢纽。它在历史上的贡献可谓大矣。

然而,在水上走船,靠渡船过河,毕竟是落后的交通方式,滨滩人两岸奔波,深感辛苦无奈。特别是上世纪初,石壁远赴马来西亚的华侨带回橡胶种子在石壁山区种植。石壁人争相种植有“黑金”之称的橡胶,河南岸的滨滩、中洞、博文等村人也加入了开荒种胶的热潮。那时,有成捆成捆的橡胶片堆垒于石壁湾渡口,等待转运到嘉积等大商埠出卖。由于橡胶这种生物的特性,需要每天黎明前开割才有大量胶水涌出,滨滩、中洞、博文等村的村民每天夜里两三点钟就得起床赶去割胶,几乎每夜这个时辰都有200余人聚在滨滩渡口抢渡。过了河,匆匆赶路到胶园割胶,割了胶还得收胶水,挑到收购站出售。一直忙到九点多钟,才又赶回石壁渡口乘渡船回家。由于渡口人多拥挤,争抢上船的乱象时有发生。1989年9月12日,几场暴雨后雨停天晴,但万泉河发了大水,平时一百余米的河面一下子涨宽了两倍以上。遇上这么大的洪水,本不应该冒险过河了,但滨滩等村的村民这天照样过河去割胶。上午九时,当割胶归来的人群汇集石壁湾渡口,又出现了争抢上船的混乱局面。按规定,这只木船一次过渡只准乘载18人,当时却一下子拥上24人,还有6部自行车。由于超载严重,木船吃水线被压到离船舷仅几寸的地方。船家是一位姓朱的中年汉子,见此情景赶忙吆喝一些人下船,但任他怎么喊,却没有一个人肯挪开脚步。无奈,船家只得挥桨把船驶离河岸。船家小心翼翼地傍着河岸,把船划到渡口之上几丈的地方,才开始调头向对岸划去。当船横着身子向河心划去时,一个好大的浪头猛然扑来。蓦然间,船身发生了摆动。坐在船舷上的人,屁股立即被水拍得湿透。有人本能地松了松屁股。这一松,真是糟透了,只见船身一歪,“哗”的一声,一股涌浪猛地冲进船中,一下子把船冲歪,随即囫囵翻了个底朝天。挤在船上的人全部落水被卷进了急流。幸亏船上的男人都生长于万泉河畔,从小就学会了游泳,在经受沉船瞬间的惊悸之后,纷纷击水而游,一个个都爬上了河岸,脱离了险境。不懂水性的妇女可就厄运难逃了。一名妇女叫王天凤,她同丈夫在船翻时双双落水。在落水瞬间,两人都同时扒到翻覆过来的船底板上,随船漂流。不料,这只翻船流进距渡口200米处一个深湾,被一个急漩涡吞没。无情的漩涡把王天凤卷下河底。她的丈夫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天——凤!”但这呼喊,再也喊不回心爱的妻子了。天凤的丈夫忍着悲痛,在急流中奋力而游,被一只驶来的船救起。另一位妇女叫张业培,她落水后开始还奋力游了一段,不久就支撑不住了。那个在水面上昂着的头一寸一寸地渐渐被河水淹没,最后只见那双手在水面上不住地摇晃。这是她发出的最后的求救信号呵!然而眨眼间,那双手即在水面上消失了。这两名落水妇女,人们沿河一连找了七天都不见踪影。一个月后,有人在万泉河蓝山河段一个沙滩旁,发现了王天凤的尸首。而张业培的尸首却永远消失了。

这是一个令人撕心裂肺的沉船事件。2003年初春某月某日,琼海市委一位领导到滨滩村考察民情,听到滨滩村人讲述这个故事,心痛得眼里溢出了泪水。这位市委领导立即召开班子会议,作出兴建一座大桥的决定。大桥于2003年7月10日奠基动工。经一年零六个月施工建设,投资630万元的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桥终于建成,结束了两岸人民靠渡船过河的历史。因为滨滩村人数百年来靠渡船过河受过太多太多的苦难,当大桥以其恢宏的构架呈现在村人面前时,那种梦想成真的欢欣,那种苦难日子的回忆,便凝成一种复杂的感情,永远烙印在滨滩村人的脑海中。滨滩人在滨滩村口广场上设置“老渡口”标志,具有提醒村人及过桥者莫忘历史的深远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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