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钟 惠

在北京学习的某个夜晚，我突然接到一个初中同学C的电话。C是我一个初中毕业了近30年都未曾联系过的男同学，他是我和爱人在琼海动车站购买动车车票时偶然遇见的。

当时我们匆忙地经过一个男人身边，男人却很快喊出了我的名字，问我是否还认识他？我惊愕地望着他，怎么也想不起他是谁！

我有些尴尬，他却毫不在意地咧开嘴，笑着对我说他是我的初中同学，并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说来惭愧，他的名字我在同学微信群里见过，还有记忆，但他的人我是丝毫没有印象了。如同动车站里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从未在我生命里出现过一样。

然而，C对我的忘性是如此的宽容，没有失望，没有不满，也没有责怪，反而让我留下他的手机号码，方便日后联络。

我以为C和其他人一样，说再联系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给我打电话了。在我去北京后的一个夜里。当然，他并不知道那时我人在北京，他原先说好的饭局我自然不能赴约了。

电话里，我向C表达了我的歉意。他还是很宽容地说没关系，下次再找机会一起吃个饭，带上你的爱人和孩子。

从北京回来没多久，就接到C的来电，再次相邀，态度诚恳，容不得我回绝。C说2017年那次25周年的初中同学聚会，他远在珠海，没能来得及参加，这趟特地邀请我和几个同学聚聚。

聚餐地点由一位女同学选定，是一家海鲜大排档。因为离我们住的地方较近，我和爱人先到，在停车位上等着。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天空中还飘起了零星小雨。来大排档吃海鲜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我们的周围挤满了人和车。

“这家海鲜店生意真红火！”爱人感叹道。我知道，他这番感叹的背后是担忧，担忧这店里没有我们的位置，我们还需等待。

不一会儿，C来了，他先问了问我的近况，又有些诧异地问：“你们怎么没把孩子一块带来？”我爱人说起孩子最近一直在生病的事。他听后，又关切地询问孩子的病情。对C的热忱和关心，我们夫妻俩颇受感动。

这期间，C几番出入那家海鲜店，想给我们找寻一处落座的地方，因人太多总是无功而返。等其余同学陆续到达，他还是没找到一个空位。我们几个人最终能入座多亏了那个精明能干的女同学，而C只能对我们抱歉地笑着。

席上，他又问及我们那场规模较大的25周年同学聚会，问及哪些老师和同学来了，哪些同学没来……那个女同学揶揄他：谁让你不来？C当即拿起酒杯一一和我们在座的每个人碰杯、道歉。此时，我仿佛看见了他眼角闪烁的泪光。

我想，他是不是因为自己缺席那场同学聚会而有所遗憾呢？可以看得出，近30年的同学情谊在C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心心念念、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

昏黄的灯光下，装满鱼螺虾蟹的海鲜汤锅里，热气氤氲，C喝着酒、抽着烟，吞云吐雾的，我竟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了。这个时候，C忽然很伤感地说：有的同学是真的来不了了……

C的忧伤让周围的一切瞬间停滞。看着已过不惑之年、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C，我忍不住在想，人是不是越到中年，越容易怀旧？尤其是学生时代那些纯真的人，那些纯真的事，常常不自觉地出现在我们每个人的脑海里，让人神思恍惚，欲罢不能。

酒足饭饱后，C抢先付了账。把我们夫妻俩送上车后，又将一张百元钞票偷偷塞到我手里，说给孩子买点好吃的。还说大家都要好好的，有机会再聚。

车子渐行渐远，我忍不住一次次回望仍站在风雨里目送我们离开的C。遥想当年，多少少年英俊，阳光开朗，意气风发，如今背驼头秃，双鬓斑白，普通平凡，为生活奔波，几多感慨！多想重返那青春年少时代，回味那少年不识愁的滋味。突然间，我有了一种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或许，我们不断寻找失散多年的同学相聚，一遍遍梳理记忆中的痕迹，翻阅那早已泛黄的毕业纪念册，在一张张稚嫩的脸庞上、在一句句激扬的祝福里甜美傻笑，是为梦回那段珍藏的过往、那段触动心灵的诗情画意。又或许，是为了找到人生的一面镜子，照亮真实的自己，回归本真的自己，再续那个朝气蓬勃的自己！

这么想时，我的心里忽地盈满了许多美好和感动，我仿佛又回到那个梦幻般的金色年华。浮生若梦，逝水流年。曾经的我们是那么的纯真，那么的素白，那么的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