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春水向冬流 (连载)

发布日期:2019-05-23 来源: 分享到: 【字体:  

◆ 符浩勇


秀兰回村来,时时想着城里中学的雄伟。心里头装着事情,便话也说得少。一天到黑只知低头做活,晚了上床,眼睛一闭,雄伟就到眼前。她就给雄伟说:“看你瘦得像猴!念书要紧,身体更要紧。没个好身体,干什么都不成!”雄伟就瞅着她“嘿嘿”笑。她就又说:“雄伟哥,你是有福的,念一辈子书哩。考上了,还上大城市念去哩。你看我,没进一天教室门,出门连个厕所都摸不着,只知道一天到黑地里做活,有什么活头哩?”雄伟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说:“走!跟我到城里逛一趟,搭轮船,坐飞机,看光景去!”她高兴了。正要跟雄伟走,却见昌泽急急奔来,扯住她另一只胳膊不放。她想挣,昌泽硬扯,她胳膊生疼,就大喊:“雄伟哥!雄伟哥!”一喊,醒了。原来是个梦。醒来,胳膊正在身下,果真又麻又痛。她就眼睁着想。想睡梦里头的意思。想雄伟这么长时间也不知回来一回,只知道个念书也不知有人想他。要是雄伟知道她想他就会把她咋样哩。又想不管他雄伟咋样她还是要想他。她秀兰心里就只有个雄伟,不管雄伟心里有没有她。

昌泽影子一般围着秀兰转,秀兰一见昌泽,就气上来,不跟他搭腔。昌泽却嬉皮笑脸,瞅住秀兰不放。见面就问:“秀兰,做什么去哩?”秀兰就头转一边不看他。秀兰在山地寻猪草,昌泽不知从哪里冒出,装模作样地寻猪草,眼睛却不离秀兰。秀兰就唾几口,换个地方寻。城里有时来乡下放电影,喇叭高挂到树梢梢上,声音传得远远的。秀兰偶尓去看一场,昌泽却挤到她眼前摇晃着身子。秀兰一回头,就看到昌泽那张瘫里吧唧的长脸,嘴角长长的挂着涎水。秀兰便暗暗狠捣他几肘子。回家后,秀兰就伤心地哭一场。

终于有一天,雄伟回来了。那阵子正是傍晚,雾气慢慢在山里浮着。农家人吃罢饭,都聚到秀兰家门前的榕树下闲聊。忽有一个喊:“那是谁来了?”众人抬头去看,就见雄伟身背铺盖卷,从山路上脚步重重地进村来。众人都上去问候。秀兰隔墙听见,便喊一声:“我到吴家借个锥子去!”出了大门,见众人围住雄伟,问他试考得咋样,就站到跟前听。雄伟满脸乏气,摇着头说:“一般般,估计分数不高。”众人都说些宽心的话。雄伟就笑笑走了。秀兰看见,雄伟走时瞥了她一眼,脸色蜡黄蜡黄,她心里就难受了半天。

雄伟回来几天不闪面,秀兰就到他家叫他妹子去寻猪草。秀兰见雄伟眼睛红红的刚睡起,就问:“你咋不知道出门转转哩?光是睡觉可不好。”雄伟说:“试考毕等着分数,心上乱糟糟的,就懒得出门。”秀兰又问:“等多长时间哩?”雄伟说:“等二十多天。”秀兰就知道雄伟的心情。虽说雄伟在屋里她也见不上几面,但见雄伟一回,她心里总觉得舒展了些。雄伟哥考不上也好,考不上就呆在山里,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就多一些。这个念头让她既悦心又忧愁,雄伟哥若考不上,真枉亏了他念了那么多书。

转眼稻子黄了,今年稻子长势好,黄得也齐整。秀兰去田里割稻,回头一看,山山岭岭、沟沟渠渠铺了黄灿灿的一层。没刮风倒还罢了,一有风,黄的便都齐齐地翻卷,涌来涌去,涌得人心里都开了花。秀兰就想,农家人一年压下这一宝,提心吊胆地瞅着,刮风下雨,连着人的心。现今稻子一黄,齐嚓嚓往场里一放才算把心放下来。哎!忙着一年到头的农家人呀!

秀兰割着稻,忽觉得嗓子里干巴巴的。稻田跟前有眼水泉,一眼望得见泉底的砂石,有许多小蝌蚪欢快地游。秀兰一连喝了三回,只觉得不解渴,嗓子还是干。她就想起后坡有酸梅,一想,涎水便冒出。割稻途中,她就择路跑到后坡去寻酸梅。秀兰吃了一颗又一颗。一天割稻,她只是想那酸梅。来回两程都去又摘吃,她娘就骂开了:“还指望你干什么活,你嘴馋的,孕妇还不如你贪吃!”秀兰就停下不吃了,心想着她娘的话,一句话不说。吃毕饭,闷闷地睡下。第二天又割稻,她娘饭提到地里,她接过一看,就不想吃,只觉肠胃翻腾,一口酸水冒出。她忍住,硬吃下一碗饭。放下碗,还想那酸梅,便又去偷着摘。几天过去,后坡的酸梅快吃光,她又到别处去寻,别处也没觅见了,她还想吃酸的,就饭碗里夹上酸菜。一个月又过,她记起身上来事的日子,已多日没来,掐指一算,心下明白,五脏六腑便如刀割般疼痛不已,泪水“哗哗哗”地流下来。

秀兰怀孕了,从此语言更少,一双大眼睛红红的没了光彩。有时瞅住什么,就木呆呆地盯住不放。原来是寻猪草爱搭个伴,现今却不,背笼子提上,一个人出去。蹲到包麦地里,先淌一阵子眼泪。包麦叶子密密的,杆子高高的,把秀兰隐到里头,把秀兰的难缠也就隐到里头。有一天,雄伟妹子叫她去寻猪草,她就跟雄伟妹子搭了伴。山地里寻着猪草,雄伟妹子给她说:“我哥考上了,广州的给我哥来信哩,虽不是本科,却是金融专科。”秀兰就问:“真的?”雄伟妹子就说:“真的。”秀兰没有显出格外高兴,随即就不说话了,默默的割草。好几次把野山龙苗子寻到猪草里,还是雄伟妹子提醒他的。黑了睡下,夜深人静,窗外野物又叫开。秀兰睡不着,就想:这肚子里的物件要是雄伟哥的,她秀兰让人指破脊背也不怕。养下长大,让孩子像他雄伟一样念书。城里的四层大楼里一坐,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考上大学,轮船坐上就“呜”地到了广州……想着,眼泪就下来。稻割毕了,往地里背粪,秀兰故意背了个大背斗,装百余斤哩,小伙子一见都咧嘴。有人就说:“秀兰,挣嫁妆哩?小心把人挣蔫着!”秀兰不想搭言,泪水往肚里流去,汗水却顺脸、顺脖子、顺脊背往下流。粪倒到地里,那肚里的跳腾了几下,秀兰就以为要出来了。谁知道跳腾了几天也不见出,还吹了气一般的往大长。秀兰就进了公社卫生院。一个戴白帽帽的大夫斜眼看着她问:“头胎还是二胎?”她编谎道:“二胎。”大夫又说:“几个月了?”她说:“四个多月。”大夫就说:“要引产。你男人来了没?”秀兰就无话可说。大夫打发了她。秀兰便走一路,哭一路地回了家。回去后,秀兰就翻出她奶留下的长裹脚缠到腰里。

又过些天,雄伟上大学去,山里大人小孩便都围到村边的加乐溪边去送他。秀兰站到大门前榕树底下,见雄伟走过来,身后跟着一帮拎着行李的人。雄伟穿的好新鲜,远远地看见人就脸上挂着笑。秀兰就问:“雄伟哥你走哩?”雄伟就说:“走哩。”秀兰又说:“你是有福的。”雄伟就笑笑。秀兰掏出煮熟的几颗鸡蛋给他,雄伟便说着“多哩多哩”用手拦挡。秀兰说:“没什么给你,拿着路上吃去!”雄伟就接下了。走到又一家门口,那家子又送,雄伟只好又接下。挨家挨户门前经过,雄伟提包就装得满满的。农家人都说着:“你是四英岭下头一名状元,走多远,都不要忘了家乡人哩!”雄伟的泪水就忍不住漾出,泪流淌着,一步三回头地走远。秀兰见他走了,一下没了精神,身上软软的,扶住大榕树喘了半天气。雄伟的影子在远处一晃,消失了。她的心也就跟着去了。

雄伟一走,转眼到了秋后。掰包麦,割竹藤笋,挖荞头,农家人一口气做下来,没歇过一天。农物收整齐,又急忙往稻地里播种下希望。家家地里牛嗷上耕着,山里就响起:“噢——回来!”“得——收成!”的声音,互相应和。有时,这面坡上牛一歇,耕地的就烟锅子烟包包里使劲掏着,朝对面堆上喊一声:“他爹歇下缓口气!光景要慢慢挣哩。”对面坡上便也歇下。俩人隔一条沟面对面一坐,烟锅叼到嘴上,开始打起嘴仗。一个说:“没把籽撒光,黑了还要给妇人二亩半荒地里撒哩!”另一个说:“你给她阿姨的荒地里留个几升籽?”对面坡上女人跟着,一听,就声音尖尖地应答:“留得多,还留下给你做饭的哩!”说罢一阵大笑,山野里便回声不绝。

秀兰家在加乐溪上游深潭对岸的田地种稻。秀兰和她娘打田基,昌泽吆牛耕。昌泽是寻上门帮秀兰家的。秀兰家没有牛,年年种稻用锄头刨。昌泽家有一头大黄牛,跟别的一家合牲耕种。两家子都种上了,就来帮秀兰家。秀兰她娘感激不尽,就领他到这山畔子来。这阵子,秀兰头也不抬,拖着笨笨的身子,吃力地打田基,锄头一上一下的。昌泽却耕一阵,就抬眼望望秀兰。秀兰娘见有空耕的地方就骂昌泽:“吃屎的昌泽没安好心!咋能把地空下呢?”骂完用锄头挖掉。晌午时候,田地终于做完。秀兰娘说:“山里还有二分哩,一口气种上再回,咋样?”昌泽牛吆上要走,秀兰却坐下不动。秀兰说:“回去算了。我肚子痛哩。”她娘见她脸色惨白,也就回了。

半路里,秀兰肚痛难忍,好几回坐下不动。她娘就说:“怕是肠子拧住了。回去喝口醋就好啦,赶紧回!”便扶她慢腾腾回家。回到家,秀兰已疼得汗水满面,一头扎到床上,大声呻吟。她娘半蛊子醋端来,灌到秀兰嘴里。秀兰“咕”地咽下,还是疼。她娘就取纸点蜡,跪到门口,面朝门外,嘴里“喃喃”地说了几句,连连磕头。磕下去,抬起来,额头上便沾满灰尘,鼻子尖尖上也便沾满灰尘。

秀兰呻吟半天,忽觉身下不对。一骨碌抬起身,歪歪扭扭,往厕所里跑去。秀兰娘觉得奇怪,一想也不对,便也往厕所里跑。一进去,见秀兰身下血流一滩,大吃一惊。秀兰有气无力地给她娘说:“快……快!”秀兰娘一下明白,就神色大变,连声追问:“是谁哩!是谁哩?”秀兰闭口不答。秀兰娘就记起山里的风俗,女子把娃生到娘家,要请阴阳师解馕,还要套上黄牛院里耕三回哩。没结婚的女子生到娘家,就越不光彩。秀兰便说:“那个死昌泽哩!”说完大哭不止。秀兰爹一听,急忙便叫:“快往昌泽家抬!快!”秀兰娘又奔出去,喊来四个女人。那四个女人刚到厕所外头,只听里面“叭”地一声,就都说:“快快,胎水破了!胎泡破了!”四个女人进去,已见胎儿娩出头盖,便齐齐下手去抬。一个说:“小心夹伤,大小都要平安!”另一个说:“抬腿抬腿!”四人八只手下,两个抬肩、两个扯住腿,将秀兰抬到空中,架土飞机一般,架出院子。

昌泽和他爹已接报声,大门开下,人溜之大吉。四个女人抬秀兰进门,不敢直进正房去。正房是昌泽爹睡的。一个女人说:“到正房子里去!”就抬到正房。正房里个土床,盘下几年了,准备昌泽结婚用。床上却没张席子。四个女人抬得腰酸臂痛,只得放到土床上。秀兰一躺,胎儿便娩出。四个女人一看,是个儿子,便齐声道:“是个主儿家,夹把的哩!”秀兰娘一把接住,却觉羞愧万分,顺手一抛,九个月的胎儿便“扑愣愣”贴床面滚到墙角,粘成个土蛋。半天,才扯开嗓子喊出一声:“哇——”秀兰也便“哇”出声。秀兰娘一听,也就“哇”开了。四个女人就两下里来劝。对秀兰说:“你不要伤心哩。月子里致下病就是一辈子的。怕什么哩?女人家就是生小孩的!你一过来,就跟昌泽过光景哩,什么手续都减免了,还不麻烦人!”对秀兰娘说:“你也不要伤心。人一辈子,得贵子是大喜事。现今生育抠的紧,一个儿子还不容易得哩!秀兰是命大人,你当娘的,也该高高兴兴的!”哭声也就慢慢小了。

第二天,昌泽进城去买席子。碰见的人都给他说:“听说你得贵子了?”昌泽笑眯眯地点点头,碰着的人就又问:“几时结婚的?咋不知道哩?”昌泽便脸红,哄人说:“结婚证扯得早哩,只是没兴什么规程。”那人便把一声“噢”拉得长长的,言外满含不尽之意。

秀兰月子里,眼泪一天也没干过。她娘常来看她。秀兰一流泪,她娘就跟着流,嘴里却劝秀兰说:“孩子不要伤心了!命咋样,老天爷定好的,哪个凡人有什么办法哩?快不要哭,以后眼睛黑了咋办哩?”秀兰就慢慢住一阵。住下了,秀兰就想起雄伟。想起雄伟走的那天,一路上填满人,都说:“山里飞出金丝鸟,果真就出了读书人周雄伟。”也有的说:“这孩子面相上就不一般,头大额宽。人吃什么五谷面相上带着哩。”又想雄伟在大学里的情景,他考上大学,怕不再天黑了熬眼窝了吧?吃的怕顿顿是油饼腊肉,睡的怕晚晚是钢丝床子哩。她掐指算出雄伟走了快五个月,眼看着进了腊月,该回来了。一想到雄伟回来,秀兰就眼泪止不住又下来了。

昌泽得到了秀兰,未花一分一文,昌泽就整天嘴里不离乱弹。有时秀兰气上来,张口便骂昌泽。昌泽就不得进门。昌泽端去鸡蛋长面,秀兰就一把掀翻,大哭不止。昌泽凑过去劝说,秀兰就一巴掌上到他脸上,打得昌泽悻悻离去。昌泽再进去,就瞅秀兰的脸色,生怕挨打。

昌泽渐渐整个人脾气都变了。俗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一个好媳妇可塑造一个好男人,昌泽没日的勤快,发狠的卖力,体贴着她顺着她,可就是唤不起她的一丁儿好感。孩子满月后,昌泽想缠她的身子,她就是死不让。昌泽就索性跟人外出远门,打工去了。

进入腊月,四英岭下人家开始忙着张罗年关货物的时光,秀兰就显得焦躁不安。她常常到村头加乐溪沿岸去徘徊。加乐溪是南渡江的一条游荡弯曲的支流,岸边的椰子树枝粗叶茂,沿溪岸边长着茂密旺盛的芦草,远看去齐刷刷的一派灿然风光。溪面不阔,却很幽深,倒映着两岸椰树的倩影,泛着淡淡的墨光,悠然向东南潺潺流去。

她站在岸边可以远远眺望那条通往镇上的小路。路上常有赶墟集的在黄昏里归来,间或有手扶拖拉机驶过,车上常坐着提拎行李的身影,那是出远门打工的回家过年。

一连数日,秀兰的心就随着这些匆匆的身影晃悠悠提上来,尔后又空落落沉下去,有许几回,通往村外的土路传来了阴喑的喇叭声,出现了一辆小四轮车,却沿着溪边相反的方向拐进了山后的那个村庄。她心里惦着的不是她出门打工的丈夫昌泽,而是在东海岸边读中师的雄伟,就像他还读初中时那样盼着他。她碎花衣涤卡裤穿戴光鲜秀亮,让人想起赶墟集或是走亲戚的新嫁娘。

黄昏降临的时候,秀兰终于看见通往小镇的路上再一次尘土飞扬,有一辆手扶拖拉机拐向了村里。她认定雄伟一定在车上,前不久她从雄伟妹子的嘴里打听到他回程的讯息。拖拉机在村口刚停稳,她用手撩了一把额前的刘海,喜孜孜地迎上去,从车上跳下来的是昌泽,却不见雄伟的影子。

昌泽裹着一身窝囊的衣服见着她,激情一下子漾露出来,喜出望外,丢下行李,奔上来拉她手。她好机械,来不及躲闪和挣开,陡然她又觉得失态,飞红了脸,更显得秀色。秀兰忙着转身捡着行李,昌泽兴头很足地与同行的打招呼,对她说起他去打工赚钱道道:说是城里有人开官赌鱼虾蛤蟹,帮工的恼了老板,一连故意开出蟹六回,路边捡破烂的倒垃圾的补鞋的都赌到了钱,这些人中就有他。她却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踏着昌泽的脚步回家。

回到家,有婶娘来邀她,秀兰才记得大队演琼戏,这是四英岭下人家逢年的风俗,灶神爷生日必然请戏班来唱大戏,为迎一年春计驱歹赶邪,各家各户都要有人去看,沾沾喜神福气。昌泽说,他赶路身子乏,让她去看,他在家里带孩子。

秀兰匆匆梳洗过,身子觉得好清爽的,换上昌泽买回来的时尚衣服,就赶大队戏场去。戏场边好热闹,台上尚未开演,台下却是黑压压一片,她来时没有带凳子,想找个地方呆,就在戏台边巡游,或许还逢上娘家人,捡一个座位。

秀兰巡过戏台后时,忽然背后有人扯了一把,她转头,心一喜:是雄伟。他头发留得很长,比中学时还长,几乎披肩了,鼻梁上架着眼镜,反光闪亮,更见书生气,虽然身上裹着大衣,但整个人条还是显得挺拔俊秀。

秀兰心一抖,雄伟就拉着她,她身不由己跟着他走。走到一间小屋后面,黑得见不着人脸,干枯的草有齐腰高,雄伟拉着她手不放,他的手汗津津的好热。她倒感觉自己的手好凉。秀兰问:“人那么多,你还敢拉我——”“都看戏了,没人注意!”“我听妹子说,你常常去打听我的消息,还说,有好几天,你总去村头等,我就知道你等的不是昌泽,是我。我刚回家,就听说你看戏来,你在戏台转时,我一直在你身后。”“你胆大了,读中学,你连拉我的手都不敢。”“听说大城市里女的在街上敢挽住男人的胳膊,是真的?”“都是真的,我见过哩!”“听说男的女的抱到一起跳舞哩,还扭着屁股,跳贴脸的舞?”“大城市里人生活好,文化高,讲究个精神享受,就说跳舞,屁股蛋子扭上,音乐一放,人就眯了醉了。跳哩,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到后头,都跳去了!”“那女的都长得咋样?那些女的都那么大胆?让个男的抱住,面对面地,也不脸红?你见过没?”“那女的都长得腿长长的,腰细细的,头发齐肩膀一披。打你跟前走过,香气就喷得你不由醉了。脸红什么呢?有的女的比男的还开化!我们系上有一个男生,到外地实习时,跟一个女教师发生了关系,学校要处分他,他还到大饭厅里演讲,好多女生听了,都支持他。”“这里可不是你在大城市里的师范哩?”

雄伟忽然将秀兰拉近身边,趁势抱住她,火辣辣的嘴唇伸过来。她拼力扭过:“这……好脏呀!”“外国人已习以为常,现在国内的电影电视都这么演!”“读中学时,你咋不这么说?”“上中学时,只知道死读书,一心都想上大学。”

秀兰像记起什么,说:“上中学时,你知道我想着你?”“不知道,我也不相信会有谁想起一个穷学生!”“那一次,你说见到我,你心上就多一把劲是什么意思?”雄伟想了想,说:“一见到你,我就想,再不努力,就会像你一样,一辈子呆在大山里没出息,所以心里就发狠,非考上不可。”“那时,我心里有你,可不管你考上不考上。”“咳,秀兰,你心肠好、善良,吃亏就在这,人一老实,就被欺负,昌泽就是这样捡了你的便宜,但你可以同他争,同样可以不嫁他,大不了就打掉胎儿,到城里去打工,难道你就这样死心跟定昌泽一辈子了?”

秀兰听着心里发凉,身子冷溲溲的。她听不进雄伟说的话,她闹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跟雄伟来,她挣不脱他紧紧的臂膀。忽然,她听到雄伟喘起粗气,一只汗津的手水蛇一般已伸进她的衣后,正解开她乳罩的扣子。她挣扎:“不,雄伟,我有……昌泽!”她几乎哭出声来。戏台边传过来开场戏的锣鼓声,雄伟一愣,她趁势挣开他,夺路而逃……

戏未演完,秀兰就回了家。昌泽和孩子已躺下,她没有惊动他,悄悄脱鞋和衣上床,刚躺下,昌泽就咕哝一声:“戏好看吗?”随即,强势上了她的身子,扯她的裤子。秀兰紧紧地搂住昌泽的腰,搂得他喘不过气。她还是头一回紧搂着他,搂着搂着,鼻子一阵恸酸,就泪流满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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