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作池

亘古不变依序轮回的春夏秋冬里，有多少儿时的童趣和铭心的往事，被似水流逝的时光轻盈带走，淹没在烟波浩渺的历史长河之中。而位于万泉河畔的蒙养中村初级小学，栉风沐雨数十年后，虽已消失殆尽，但就读小学的那段时光，却是我心中最难忘的记忆。

蒙养中村初级小学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在中村程氏祠堂创办，初始为程氏学堂。追溯历史，蒙养程氏先祖乃宋代理学家程颢、程颐之后裔，向来重儒尊教，崇文兴学。读书成材、光宗耀祖、造福桑梓、报效国家是程氏的一条祖训。中村程氏祖祠占地约十亩，明清徽州建筑风格，二山六座，每座十柱砖木结构，呈三进格局，雕龙画凤，宽阔堂皇，安全牢固，冬暖夏凉，前向嘉爵坡瞻阡陌田野，后傍万泉河观山清水秀，是读书育人的好地方。旧时，正月在这里祭祀先祖，平时则用来作学堂，授教程氏子弟，也接受外姓弟子，培养出不少国家栋梁之才，遐迩闻名。

我童年时就在这所初级小学接受童蒙教肓，儒学家风在我幼小的心灵上铭刻了“不闻窗外事，只读圣贤书”的烙印，从小就憧憬未来用知识改变命运，创造财富，光耀门庭，让父母过上好日子。朗朗书声中，这种梦想总是充满我稚嫩的心境。初小阶段，我怀着这些理想，人小志远，勤奋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深受乡亲赞誉、同学羡慕。

记不清多少夜晚，村庄已沉寂宁静，人们也已进入甜蜜的梦境，而我还在教室里挑灯夜读、练习写作，嗡嗡作响的蚊声伴随我走进痴迷的语文世界，几声犬吠鸟鸣叫走了我的睡意，成就了我惬意学习之快感。记不清多少个清晨，村中升起袅袅炊烟，母亲把我从梦境里唤醒，我朦朦胧胧中滚下床，背起母亲用各种花布拼凑、一针一线缝制成的漂亮花书包，赤着脚丫，打着椰叶火把，第一个跨进教室，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提起喉音高声朗朗诵读课文。一缕晨光透过窗户落在课桌上，我用清脆响亮的童音，一字不漏地背熟课文，得到了那位向来治学严谨甚至吹毛求疵的语文老师的表扬，赢得了同学的阵阵掌声。每每此时，心中总是感到非常自豪。

放学回家或周末假期，最常做的一件事便是帮父母牧牛，这是童年时课外学习的第二课堂，亦是一段铭心刻骨的童年记忆。记不清多少个酷热时分，在放牛坡上，有时让牛自由悠哉啃吃嫩草，我在树荫草坪或溪沟石壁上看蓝天云舒云卷，或观水鱼儿嬉戏，或读课文看小人书。有时骑在牛背上，任牛沿着弯弯曲曲、崎岖不平的羊肠山路，不紧不慢地驮行着，一边念顺口溜诵唐诗唱儿歌，一边赏看文人墨客诗颂词吟赞美的椰子树，那婆娑曼妙的风姿在暖阳的照射下发出迷人的光彩，令人痴迷。越过清清浅浅潺潺流水的山涧溪沟，走过阡陌葱茏泥土芬香的田野园林，头顶高高的蓝天白云，踏遍“翠滴青山不染尘”的绿茵草坡，直到椰林尽头的万泉河。有时人牛两闲，便与同村放牛娃一起在生产队已收获过的番薯地捡拾“番薯落”，或爬树掏鸟蛋。无论玩什么，从不违背“童蒙养正”之校训，即使捡拾不到“番薯落”，也绝对不偷不拿生产队薯园里的一个番薯。大家在草坪上生起一堆火，盘地而坐，一起烤番薯和鸟蛋，搞算术加减乘除填空或文词造句游戏，谁答对嘉奖番薯或鸟蛋一个，把学习融入游戏之中。有时只顾算数造句，火候掌握不好，番薯烤焦了，黑黝黝犹如木炭，食之白牙变黑齿，但美味无穷，妙不可言。

记不清多少个节期假日，学校和大队举行瞎子摸锣猜谜底活动，一度成为我最感兴趣的游戏，既增长知识，又有糖果奖励。我读课外书多，知识面广，每每猜谜，斩获丰盛，往往引来同伴的嫉妒。也经常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听满腹经纶的老者拆谜底、讲谜语故事，积累了不少知识。

那时，学识渊博的周老师把我领进丰富多彩的语言世界，游戈于趣味万千的文学浩海之中。课本上的方志敏、刘胡兰、黄继光、董存瑞、草原英雄小姐妹的英雄事迹，给我幼小的心灵烙上了不可磨灭的鲜明印记。那时，治校严谨的王校长，当过解放军，每天早操后，他身着褪色的军装，威严站在台上，谆谆教导我们珍惜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学习环境，为祖国复兴而努力学习。那时，校园中心古树上悬挂着日本侵琼时往村里投下的一颗哑弹，村民淘空炸药当作校钟，天天敲响，既是学校作息钟声，又是警钟长鸣，提醒我们不忘日本侵华罪行，告诫我们牢记“落后就遭挨打”的历史教训，奋发读书，强我中华。那时，学校缺少体育设施，仅有一副简陋的篮球架。我们用废纸本剪成一条条并用橡皮筋扎纸毽子，用椰叶编织大小足球，用纸折飞机。三二一组，跳绳，跳皮筋，走方格，摸瞎子，捉迷藏，打人仗，下军棋等。而我最拿手的是爬在地上用手弹玻璃子。最有趣的还是扔沙包，既锻炼了我们的体能，又培养了我们的协调性。那些用五颜六色布料做成的沙包是女生的最爱，这种古老的扔沙包游戏至今仍十分盛行。无忧无虑，简单快乐，寓智慧于娱乐之中的各种游戏，成了那个时代永难忘怀的记忆。

那时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为了圆子女的读书梦，父母还是供我们兄姐弟五人读书。我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三兄还考上名牌大学，后在交通部上海船研所工作，研制出国内首个航海罗经仪，填补了国内空白，荣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三等奖，为国贡献，光耀祖宗。而我却因“文革”爆发，祠堂被毁，学校搬迁，碾碎了我的读书梦……

“童蒙养正”，不忘初心。中村学校在时代变迁的潮流中，择地而建。然而，孩童时在此求学、启蒙养正的渴望和愿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啊！中村母校，你永远是我心中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