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国才

1964年夏，我考上嘉积中学。爸妈喜出望外，用他们结婚时妈妈的嫁妆——一个小藤箱给我当行李箱，让我带它到二十多公里外的县城嘉积去读书。可想而知，这可寄托着他们沉甸甸的厚望啊！

妈妈名叫庞庆香。娘家在二三公里远的阳江镇岭下村委会内村小组。我外婆生养了3男4女共7个孩子。外公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读过几年书，深知识文断字的重要。他教3个男孩子编织东坡笠到阳江、龙江、石壁等墟市去卖，外婆则教几个女孩子编织蒌席去卖，硬是供3个男孩子都读完小学。这在新中国成立前的贫困农家实属不易。有了点文化，人生路上便多了些改变命运之机会。解放后，在集体化年代，大舅父一直当记工员。二舅父参加土改工作，成为一名国家干部，先在粮食部门工作，后来，调任琼海县二轻局副局长，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退休。三舅父参加爱国华侨黄开吉先生民营橡胶园的开发建设，1981年，政府收购该橡胶园改造为地方国营立新农场，他被任命为该场南塘生产队队长。是外婆外公执着于供子读书的梦，让舅父们拥有了跟普通农民不一样的命运。

当时，由于外公家经济困难，没能力供我妈上学。外公为生计整日奔忙，积劳成疾，48岁便逝世了。我妈出嫁那年，海南岛还未解放，三个舅父为了弥补没钱供我妈读书之憾，在给我妈置办嫁妆时，除了请人用海棠木制作两个四方形大木柜及一个六边形脸盆架外，还购买一个陶瓷脸盆，并特地购买一个小藤箱给这个就要出嫁的三妹作为体面嫁妆。藤箱是民国时期人们追求知识的一个时尚象征。三个胞兄不仅想让这个出嫁的三妹带去一点娘家风光，更想让她记住父母执着追求文化、执着追梦的心意。

我还记得，那两个四方形大木柜打开顶盖时发出“噫噫噫……”的刺耳响声。两个大木柜在妈妈的房间靠墙排列，装放衣服及被褥，有女亲戚来留宿时，在这两个大木柜上铺上草席便可以睡人。那藤箱却是放置着妈妈结婚时穿的红色新娘衣服和金银头饰等宝贝细软，同时，也装着一个乡村新妇岁月流逝间被月光照白的梦想……

妈妈是个端庄、勤劳、贤惠的乡村妇女，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的扫盲教育中，同幼年的我一起识读了扫盲课本上的生字。可喜得很，妈妈会像模像样地写出自己的名字“庞庆香”了。不久，她被选为龙江大队12生产队的妇女队长。在参加生产队劳动中，妈妈不怕苦不怕累，带领全队妇女犁田插秧，除草施肥，割稻收粮……年轻的妈妈成为全队妇女的主心骨。乡村的夜晚凉风习习，繁星满天，忙碌了一天的乡亲聚在乡场上聊天。我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妈妈一边轻轻拍着我的小肩膀，一边吟唱《猁珑猫》《荡秋千》等童谣。在宁静的夜空下，在妈妈的吟唱声中，我进入甜甜的梦乡……

妈妈，你的在天之灵可知否？拎着你那藤箱去嘉中读书的长子，如今他的两个孩子已经先后从海南中学、嘉积中学考上北京的两所全国重点大学就读。你若看见他们兄妹俩假日到颐和园昆明湖一起划船拍的一幅照片该多高兴啊。我十分珍惜这幅照片，将其放大装入镜框，摆放在琼海市妇联赠的“优秀读书家庭”奖匾和海南省妇联赠的“优秀家长”荣誉证书中间。每当我看到这幅照片，心中便响起“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的优美旋律，想起我家执着追梦的往事。

这些年，外婆家也不断传来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出了不少学业优秀、工作出色的国家栋梁。表弟的女儿从海南侨中考上西北大学，本科毕业后又考上北京科技大学，与丈夫双双读硕读博。如今夫妻俩一个是海南医学院讲师、海南医学院教师教学发展中心发展部主任；一个被海南大学作为人才引进，成为正教授、海南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院长。而更多的子孙后辈，通过积累知识开拓眼界、拓宽谋生思路，如今都过上红红火火的日子。内村曾经错落的低矮陋屋和茅草房村场已经旧貌变新颜，村子比旧时大大扩展，建起许多气派的水泥平顶新屋，仅外公家的子孙们就先后建起14栋装修靓丽的平顶新屋。外公家与我同辈的人中，有的已经到阳江墟上盖楼房，有的已经到嘉积买房，全家搬到嘉积“城镇化”去了。更可喜的是：外公的曾孙辈已经有人在北京买房，成家立业；有人在广州买房，成家立业；有人在深圳买房，成家立业；有人在海口买房，成家立业。

哦，我突然想起来，红色娘子军原一连连长庞琼花的村子仙贡村，是内村的邻村。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红色娘子军谱写出了“世界革命的典范”（周恩来总理话）注。在今天，在这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庞琼花故乡的后人在这片红色土地上，紧跟时代步伐，不懈奋斗，追寻着幸福生活的梦想……

注：见庞启江、庞家东编著的《红色娘子军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