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朝丰

高考落榜，心情不好，母亲叫我去舅舅家住一段时间。

“他家常有笑声”，她说，“暑假还有些日子，表弟，好玩。”

果然，到舅舅家的第一天，有趣的事发生了。舅舅去赶集，买了个橱柜，有邻居拉货物，舅舅便搭便车回来。

回到家，舅舅满脸笑容，自夸他在买橱柜时如何“赚”钱。他说：“起初，卖主瞅我喜欢上这橱柜，表示不砍价，‘货真价实，一分钱不减。’然而，我观察他急于卖掉它，就故意说柜子不够好，实则，放在咱家厨房里恰好。我装出不满意的样子，准备到别处去买。他看我真的要离开，急忙拉住我：‘直降90元，不赚还赔，交个朋友。’”

舅母听了，很高兴，称赞舅舅是“砍价高手”，还说：“往后家里买东西，我不去，你去。”

舅舅愉快而兴奋，还要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怎么啦？我疑惑不已。原来，他要掏钱包拿出“胜利品”来炫耀自己能力时，发现钱包不见了，被偷走了，里面790块钱整。

这下子，舅母的面孔也立刻难看了。她睁大眼睛，满腔怒气：“你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好事，尽做不好的事！”

舅舅一声不吭。

“790块钱，是790个鸡蛋，家里3只老母鸡不停地下蛋，也要八个多月呀。这是重大损失！你出去，不要回来！”

舅母震怒，舅舅像做错事的小孩，鼻尖上淌着汗。看得出来，他怕舅母。

这时，八岁的表弟说话了：“爸爸买了橱柜，带我去逛街，看见有人伸手拿钱包，我不说。因为爸爸说过，小孩子跟大人去赶集，想看啥，随便看，但不要乱说话，只许看，不许说。我想，如果说话了，他会揍我，所以我没说。”

舅舅听了，脸色铁青，刚才理屈词穷的模样消失了。他顿时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声音响亮，振振有词，大骂表弟是“透顶”的傻瓜。表弟哭了，他还不罢休，继续责备。

这时，想不到舅母又“变”了。看到表弟难过的样子，舅母心疼，受不了，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变，不怪表弟，反而为表弟推脱“责任”：“小孩子懂什么，七百多块钱算啥东西？人家办事请客吃饭，一次就一千多元。你这点钱还不够半桌菜！好啦，该吃饭了。”

眼看“乌云密布，雷声大作”；转瞬间，“云清雾散，阳光灿烂”。舅舅一家，有趣。

表弟虽然年纪小，但在舅母眼前却是个“大人物”。他想做什么，她满口答应。然而，面对舅舅，表弟却很服帖，有时稍不老实，舅舅一个眼色递过去，表弟马上规矩了。舅舅是一家之长，却不敢安排舅母做家务。相反，舅母叫他干什么，没见过他说过“不”字。

舅舅喜欢中午去跟别人玩扑克，舅母叫他陪表弟午睡。他只好忍痛割爱，压住自己的扑克瘾。有时“瘾头”发作实在抑制不住，怎么办？

那天中午，房门被悄悄推开，表弟刚睡着，我装睡，眼睛眯缝看，是舅舅。他捏了下表弟的鼻子。表弟被弄醒了，很不高兴，以为是我捣鬼，伸手便是一巴掌，打到了舅舅的脸上。

舅舅：“……敢打我？”

表弟想不到是父亲，吓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舅舅说：“带你出去玩。”

“不去！”

舅舅板起面孔：“我的话，不听？”

表弟能“指挥”舅母，可在舅舅跟前岂能随心所欲？

“跟你母亲说，你要出去玩。叫父亲一起去。”

表弟揉揉眼睛，穿着拖鞋，走出去了。舅舅轻手轻脚地溜回自己的房间。

不久，传来舅母的声音：“带小子出去。”

舅舅还在装模作样：“中午休息对身体健康很重要呀。”

“今天不午休，明天就生病了？笑话！”

舅母中了“圈套”，舅舅喜不自禁，大摇大摆地参加“扑克大战”。

听母亲说，舅母嫁过来，很长时间怀不上孩子，三十多岁才有了表弟，因此，十分疼爱表弟。吃过早餐，表弟要上学了，她不但往书包里塞饼干、健力宝，还给钱买吃的。

有次放学，表弟在校门口小卖部买奶茶，人多挤不进去，表弟用力推开人，终于买到了，却踩了一个小孩的脚。小孩生气了，责怪表弟，表弟却把他搡了个跟头，头上蹭破皮，表弟却没事似的走了。

不料，第二天，小孩的母亲就怒气冲冲地上门来了，对舅母说：“我儿子受伤了，大脑震荡，你先拿3000元往医院做检查。至于医疗费，慢慢再说。”

舅母不以为然：“小孩子玩耍，破点皮算什么事？”

那女人说：“好，那我把你孩子推倒，扯平了，谁也不欠谁！”

说着就要动手，我赶紧挡住。她又一把抓住舅母的衣襟，舅母也揪住她的头发，眼看冲突就要升级。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不要打！”

我们都回头看去，舅舅和那孩子的父亲齐齐站在门口。

原来，他们是小学同学。那女人是怕老公的“模范”，听到丈夫的声音立刻软了。她松开双手，又握住舅母的手：“小孩子，玩够了，吵架；吵架够了，又玩。不要理睬。”

舅母也改了口气：“我小子确是不对呀！”

大家都笑了，舅母还请他们吃了饭。

这件事后，舅母还不接受教训，对表弟仍然“放任自流”。表弟提出不合理的要求，她照样一味迁就。舅舅知道这样不好，又不敢制止。

星期六下午，舅舅叫表弟不要出去玩，做老师布置的作业。表弟满嘴答应，转身就告诉舅母，要去钓鱼。

我说：“去河边玩，太危险了！”

表弟说：“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约好的。”

我又说：“你父亲叫你做作业呢。”

他边走边说：“老妈同意了，不怕老爸！”

傍晚，不见表弟回来，我赶紧去问邻居几个孩子，他们说，确是约好去钓鱼的，但没见表弟来，就不去了。

这下子，舅母慌了，我和她急奔离家两里路的河边。只见表弟的拖鞋和鱼杆扔在岸边，表弟却不见人影。表弟掉进河里了吗？舅母顿时瘫倒在地。我更加慌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时，舅舅也赶来了，我和他扶起舅母。舅母哭了，舅舅也哭了。舅母内心充满痛楚：“儿子，是妈妈太溺爱你，才导致你溺亡，是妈妈的错！”

她声泪俱下：“儿子，妈妈害了你。妈妈以为，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就是爱你。其实，你年纪小，分不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妈妈应该正确引导你，才是真正爱你。可是儿子啊，妈妈再后悔也救不了你了啊！”

舅舅悲伤地看着我：“我对你舅母百依百顺，不是怕她，是担心家里不和睦。她闹起来简直鸡犬不宁，十天八天俩人都不说话。现在，事实证明，这‘和稀泥’的方法是错误的，她做的事不对，我应该坚决制止。尤其是她对孩子的过分宠爱，我应该批评、指正她。如果早这样做了，就不会象现在这样了。”舅舅潸然泪下。

他们都看清了各自的缺点和错误，但是惨痛的现状已无法改变。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妈，我来了！”

是表弟！真是喜从天降！

舅舅舅母紧紧地抱住他。表弟说：“我来河边钓鱼，他们没来，我就准备下水玩，结果小牛来了，就是跟我打过架的那个同学，硬要拉我去他家看动画片。现在，我肚子饿了，我要回家。”

听了他的话，我笑了：“好险啊！”

舅舅、舅母没有笑，还在沉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