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龚闻迅

华婧念小学六年级。一位资深的老教师来班辅导，同学们见他猴脸尖嘴，声音嘶哑，便哄堂大笑起来。

老师拿着教鞭敲敲黑板，火冒三丈问：“你们来学校干啥？”

同学们几乎异口同声说：“读书——为人民——办事。”

“同学们的回答很正确。”老师顿敛怒气，高兴地说。

坐在前排的华婧脑子一晃，鼻子发酸，举起手来。

老师问：“这位同学有什么问题？你讲吧！”

“我们先要学会做人，关爱他人的性命……”华婧站起来，勾着头，满腹苦水滔滔倒出来，“如果大家都学会做人，关爱他人的性命……我就不会变成了孤儿。”

老师听了华婧的话，满脸愠色说：“这位同学的回答是错误的。‘读书’与‘孤儿’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风马牛不相及，不能混为一谈。难道你读书不为人民办事吗？”

同学们一阵哄笑，华婧眼窝里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华婧就此事请教外婆。华婧的爹死得早，娘在车祸中丧生，她寄居在外婆家。外婆慈眉善目，摊开抖索索的双手，说：“华婧呀，老师的批评是正确的。我退休前，教过几届六年级学生，他们都回答上学读书为人民办事；没人说先学会做人，关爱他人的性命。”

华婧听了外婆的话，两眼的泪水嘀嘀嗒嗒落下来！

星移斗转，很快几年过去了。华婧读初中后，考入了一所师范学校。

岁月飞逝，华婧很快就要毕业了。

那天早上，大雨滂沱。华婧披着雨衣，从外婆家往学校考毕业试。在途中，华婧看见一个女人被车撞倒，肇事司机逃了。此时，同班同学李阳也赶路到这里。华婧急惊得白了脸，说：“李阳，我们赶快救人！”

李阳抬腕看看表，说：“华婧，要考试了，赶快去学校吧！”

“别管考试了！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华婧，今天是拿文凭、分配工作的毕业考试！你不考试不是白读了么？今后许多问题怎么解决？”李阳说毕，一溜烟走了。

华婧觉得，李阳说的很实在，挺有理，但她一转念，想起六岁那年，娘遭车祸后，躺在地上一个多小时，许多人路过那里，围观看热闹，就是没人救。后来有个好心人，拦了一辆车，可是晚了！

于是，华婧立马脱下雨衣，抱起那女人拦车，车不停，便背着她拼命朝医院奔跑。一会儿，来了一辆车，把病人送到医院。急诊后，华婧又给病人输了500cc血。等病人脱险，病人家属赶来时，天放晴，日轮当头，一个上午过去了。

华婧拔腿跑到学校，耳畔响起收交试卷的钟声。华婧向老师说了原委，并申请补考。然而很遗憾，虽然事出有因，但补考并没有能安排上。

后来，华婧往一个山沟里当民师。从此，苦难生活和凌云壮志，绵长地伴着她。

几年后，华婧走上了六年级讲台。她说，同学们，讲课前，我先提问，你们来学校干啥？

教室里鸦雀无声。一会儿，同学们几乎异口同声说：“读书——为人民——办事。”

华婧对同学们的回答，不急于表态，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探照灯，往同学们脸上扫来扫去；她把那两次车祸事故娓娓道来，对同学们循循诱导，说：“你们来学校，首先要学会什么？”

一个学生叫夏娃，苹果脸儿，举起手说：“我们来学校，首先要学会做人，关爱他人的性命……”

“夏娃同学的回答很正确。当然，其他同学的回答也不错。”华婧嫣然一笑，深有感触地说：“我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首先要学会做人，关爱他人的性命……同学们来校读书，也应该如此。”

同学们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华婧浑圆的脸儿，甜甜笑着，笑得像一朵绽开的大红花。

多年后，退居在家的华婧，收到女作家夏娃的获奖小说《关爱性命》。书的扉页上写道：“赠给我最最优秀的华婧老师，感谢您教导我们，做事先学会做人、关爱他人性命的人生哲理。您的学生夏娃。”

华婧手不释卷，一口气把书读完。啊！那是以华婧为原型，两次车祸为题材线索，关爱他人性命为主题的一部长篇小说。

此刻，华婧被岁月风霜染白的头发，在春风里悠柔地飘荡；被人生沧桑揉皱了的圆脸儿，像一朵盛开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