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 育
纵然大开荒的无情把自然界不施粉黛的俊俏砍得七零八落,但当春风沐浴万物初醒的时候,漫山遍野的伤痕累累也挡不住春的乍泄。
从未想过,万泉河魅力四射的美丽,会与“惊魂”这样的字眼联系一起。今天,人们花钱去娱乐江河的漂流,而我四五十年前,带着青葱的无畏和勇气,率先免费尝试了桀骜不驯的万泉河上的搏击。那工作叫放木排,原生态漂流,不花钱。
趁着开荒,队里攒下许多木料木柴。队上要给知青们盖瓦房,烧砖也要海量木柴,日积月累,积少成多,木柴堆砌如山。大队主力撤走的时候,队长拍拍我厚实的肩膀,信任地吩咐我和另一个海南子弟一起,在山上再呆上两个月,尽可能多的把那些漫山遍野遗弃的木料通过水路直接运回连队。连队靠近河边,水运不失是一种多快好省的选择。
收到通知,该收拾收拾准备下山了。望着辛苦几天捆扎好的一溜长长的木排,够壮观的。遐想明天沿途两岸的春媚,有点神往和飘然,有点急不可待。
春始得早,乍暖还寒。晨曦裹雾,太阳醒得晚。草草早饭,匆匆启程。海南子弟认真对我说:“我走过水道,先行。你后面跟着,别大意。”我点点头。他说得有点凝重。不过,沉浸于风光的无限诱惑,我没当回事。
河面宽阔,水流缓稳。我学着海南子弟的动作,顺流放排。万泉河要走的这一段,听说不到十多公里,河面宽窄各异,深浅交叠,缓急有错。缓有杜牧笔下的“青山隐隐水迢迢”的诗情画意;急有李白“千里江陵一日还”的奔腾澎湃;有苏轼“横看成岭侧成峰”的重峦叠嶂、奇峰罗列;近有“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古秘苗寨,掩翠椰竹。沿江而下,山水相映,一路“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的绝妙。杵立排头,幻如李白的狂妄,装模作样,自娱自乐。顺河而下,两岸海棠的嫣红、山茶和杜鹃的七彩,点缀着冬末春初的半醒颓废。春风沐浴,百花芳艳,如诗如画,陶然心醉。
忽然,排头有点起飘,涌浪了。一阵莫名寒意的风,穿过前面急弯迎面扑来,带着浪的响,呜呜的。我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都不约而同探出了头。那份自娱自乐的醉意顿时清醒。
前排的海南子弟特意把木排靠边停着等我:“前面急弯浪涌,水深流漩。拐弯的时候记住靠前,要用竹篙狠狠点住那块大石块,借力一撑顺势就过去了。”
“还是我先过,你后面看着。”他说得很轻巧,过得也很轻巧。我想,也不太难吧,还没太当真。
闯入弯道,正面一堵墙似的十多米高的悬崖陡壁,拦腰截住来势如洪的河水,硬生生的逼着河水猛的九十度急弯,来回打着漩涡卷,舞起浪头扑向前方。一棵参天大树横着从壁顶往外伸展,把整个急弯盖得河水蓝绿,河道灰沉。靠悬崖底下的水面,明显有一块很大的长满青苔的石块突出。没到跟前,我摆好姿势,拿着那根长长的竹篙,正欲也来个蜻蜓点水。然而还没等我伸直竹篙,越来越急的水流追逐着砸向崖壁砰然回头,托起排头,猛的一下,排头卡在了石块上。脱兔前冲的惯性早把我狠狠地甩飞落水,还没来得及狠吸一口气,后排在急流惯性作用下,如半径划弧从后横扫过来。大事不好!呛了几口河水的我,猛地一个打挺,铁砣般往水底绝望沉去。木排还是扫到了我来不及收缩的脚。河底下不知道方向,只有地狱般的黑暗和旋转,我紧闭双眼,听天由命。这地方,就是九灶到上甘岭队万泉河道上的一处古老苗寨,加脑田村。
顺着水流,我狼狈爬上了岸。死里逃生,半天没缓过神。海南子弟火急火燎般噌噌的跑了过来,关切询问脸色苍白的我受伤了没有。正午的骄阳似火,暖暖的晒着沙滩,一股热流顷刻暖上心头。木排被拦了下来,还得稍事整理。原先的醉意与浪漫,在一泡一惊之后,连同奔腾不息的河水一起流逝远方,无影无踪了。仰躺的我,紧靠深厚的大地,贪婪地吸收着太阳的温暖,缓缓抓回丢失的勇气。
顺流闪过“会山人民公社”的渡口,连队的所谓码头遥遥在望。
月落星沉,夜色恬寂,晚风带着一股凉气,扑窗而入。喧哗忙碌一天的连队,慢慢安静下来。躺在床上的我,紧了紧被子,迷糊着白天的风光和万泉的惊魂,慢慢昏睡。一觉醒来,又会是一个充满阳光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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