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的滩涂

◆ 王辉俊

轻风扯开海面的雾纱，露现滩涂上那错落的石头，礁石间斑驳的泥沙透着凄凉。

海子老爹站在泥泞的滩涂边，就背着手，在游闲转悠。三伏烘天，空气阵阵闷闷的热浪。他把土布背心脱了，往脸上擦，又往鼻上嗅，“去你的。”他把背心摔在地上。

他爹临终前立有嘱言道，那片滩涂是块风水宝地。占卜先生还说滩涂地着实是一块稀世风水宝地，说不定地下藏有镇海黄金哩。他闭上双眼，仿佛滩涂边上的石头倏地变成了金子。他贪馋地用手去抓金子，甜滋滋地晃头微笑。

抓呀抓呀，一阵疼痛，他终于睁开了眼，石头划破了他的手指，血沁了出来，“去你的。”他把抓到的石头扔进水里……

“海子老爹，咱们就这么定了吧。”从城里来的人缠着对他说，要承包他那片祖宗滩涂，养海贝。钱，他可以得到百分之二十。来人已经不止一次到海边来恳求他了。

难道来人真的想要在滩涂养殖海贝?海贝在深海珊瑚礁间夹缝生长，在近海养殖简直是天方夜谭？！说不定是来敲杠我，意谋挖我滩涂地下的镇海金子?“去你的。”他又捡起一块石头说，“这石头没鸟用。”说完，扔下石头，拍拍屁股，捋着胡子，走出滩涂。

过了一个月，来人在海堤边的房间里又见了海子老爹。“海子老爹，你想通了吗?”来人还告诉他，承包后他可以得到百分之三十的钱。

“老弟，你别瞒我，你养殖是假，淘金是真，我可没那么傻!金子我一时挖不了，可沉在龙宫海底的始终都是我的！”他正躺在炕上，微闭眼帘，慢条斯理地说。

“什么?地下有金?谁说的？我不相信。”来人摇头道。

“信不信由你，反正承包不行!祖宗的滩涂还在！”

“海子老爹你呀，真是一根筋，死脑瓜!”来人着急地说，“养海贝，靠的是技术，只有利用滩涂才能有钱回报，有了钱方可换来金子，这点道理你还不懂?海子老爹，你别糊涂啦!”来人有些苦口婆心。

“海盗才听你胡吹的大道理。”海子老爹蓦地从炕上爬起，叉着腰，爱理不理地盯着来人。尔后，背着双手，摆着蔑视不屑的样子。

来人不弃，重复说明缘由与道理。他下逐客令了:“去你的，老子不干!”

“呼!”的一声，摔门关了，来人只好扫兴离去。

三个月过去，有人告诉他，城里人已在别处承包了滩涂开始养殖海贝了。

海子老爹一次又一次地在祖宗的那片滩涂上转悠，开始盼着那个城里人能够再来，潮涨潮落，季节更替，他心里不由空荡荡的发慌，总是觉得失掉了什么……

守  护

◆ 陈小莲

大家都两天没有洗澡了，船舱里弥漫着一股酸臭味，海生决定到甲板上透透气。

“喂，喂！”一个军官耳边贴着手机走来走去，不时又拿起来看看，黝黑的面庞神情凝重。他一抬头，看到海生胸口中国电信的标识。

“你是搞通信的？南沙驻守的官兵，施工的工人多不容易呀。条件那么艰苦，他们还要守卫着祖国的领土，还要建设好祖国的海岛。你们就不能争口气，把信号搞得好一点？”从他递过来的手机上，海生看到显示的是外番的信号。

海生有些羞愧，他知道南海远离祖国大陆，条件艰苦，生活单调，通信问题已经上升到了人心安定的问题。他这次就是领令去建设4G通信基站的，可出来八天了还一直登不了岸。

“队长，浪太大了，船还是靠不上来。”海生的思绪被队友的话拉了回来。他看到一艘渔船几次欲靠近军舰都被大浪推开了。由于小礁水浅，军舰不能直接靠上去，要用渔船先将货物和人转运到小船上，再由小船送上礁。他和队友都穿上了救生衣，把设备零件拆散了打包，随时等着风浪小了将零件丢上渔船，人再从两船之间架起的几米长的跷板走到渔船上，而人走跷板时稍不留神就会掉到海里，瞬间被两船之间的气流吸到海底，尸骨无存。

渔船最终放弃了努力。唉，不知还得在军舰上呆几天，他心里有些着急。三天后，部队领导突然对他说：“有一艘渔船要去三号礁，但船上没有你们的补给，你们去不去？”

“去！当然去！”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上礁的时候，几近虚脱的他们受到了官兵的热情款待，并大方地开闸放淡水给他们洗澡，让他十分感动。稍作休整，他就带领大家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当时塔下聚集了很多工人，他后来才知道是礁上专门给工人放假了。望着大家热切的眼神，他感到身上的责任沉甸甸的。

七号礁是他们此行的第七站，也是最后一站。他和队友都接到了家里要求撤离的电话，有人建议往回撤。

“撤？那是不可能的。”他回绝了对方的请求。

“最近有重大活动，务必要保障通信畅通。”首长盯着他说。

凭直觉，海生知道活动一定关系重大，他不敢懈怠。原定的方案是在老碉堡扩容升级开通4G，上礁后部队调整了方案，老碉堡和灯塔间隔着海，他组织大家用人工拉起了一条长1公里多的临时光缆。

基站开通后的第三天，一架客机徐徐降落在岛礁新建的机场上，周围长时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随行的记者对海生竖起了大拇指：“网络太给力了，谢谢你们。”

妹妹坐船头

◆黄大刚

亚海驾渔船闯南海，经常去黄岩岛一带，“这岛可神秘了，涨潮时，你看到的是一片海水，潮水一退，嘿，无奇不在！”亚海说得有板有眼。

村人嘴巴上应着，但心里却很是怀疑。亚海那船别人开快十年了，马力不足，船身还小，风浪一大，不翻鱼肚才怪，还去黄岩岛，真是笑话。

亚海真的去了黄岩岛，深海鱼多，收获大，来钱快。亚海的房子是祖上建的，他接手时已住了四代，老旧得快要散架。当年，春花嫁给亚海时，家人反对的理由就是亚海的房子太破旧了，可春花不顾家人反对，进了亚海的家门。那时起，建房子就成了亚海人生的奋斗目标。

亚海出海了，家里老的小的，便交给了老婆春花，亚海舍不得春花吃苦，每次出海都嘱道：“你照顾好家就行了，别再去贩鱼，苦坏了身体。”可亚海的船一离岸，她就回家挑箩筐，儿子海子今年才5岁，像胶布般哭闹着粘妈妈，春花便把儿子背在背上，把贩来的鱼从码头挑到农贸市场，有时卖到天黑了才回家。

村人对春花交口称赞，春花哪点都好，就是很迷信，比起那些老人迷得还深。

亚海每次出海前，春花必到市场挑一只又大又肥的阄鸡，备好香烛、“粺凸”（饭团）和酒，带着海子去拜“108兄弟公”。她给海子讲兄弟公的故事，“兄弟公是我们渔民的保护神，听说这兄弟公也是遇了海难没了，他们特别理解我们的祈愿，有人在海里遇到了风险，向兄弟公祈求，兄弟公保护，平安渡过了，后来，很多人求了都很灵验。”

一次贩鱼归来，路过一片木麻黄林，家里跟来的小狗突然“旺旺”地叫着跑进林子。“黄黄，别跑。”海子跟着追过去，春花慌忙撂下担子，去拽海子，他们相继跑进林子。林间坟堆一个连着一个，那都是村子外出捕鱼遭遇风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的最后归宿。时间扼杀了亲人最后一丝希望，便用稻草扎成个人形，穿上失踪者的衣服，在海水里泡湿，埋在了这里。春花越想心里越恓惶，进家门前，燃起一堆火，她带着海子和小狗从火上跨过，她听老人讲晦气就怕火，这才放心进了家。但她比以往都惴惴不安，每天到庙里烧香改成了早晚，还好，只是一场虚惊，亚海平安归来。

亚海每次出海归来，运鱼时，春花从不登亚海的船，“你上来啊。”亚海唤道。“你在上面递，我在下面接。”春花还是站着不动，“春花，人家是说女人不坐船头，可没有女人不上船之说。”村里的人都知道她的小九九，打趣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春花连声辩道，可脸却腾起了红云。

亚海终于攒够了钱，豪气地对春花说：“今年，我们就把旧房子拆了建新屋。”

“这房子还能住，我看买船最要紧。”

春花的话让亚海意外，“这回我做主，就建新屋，这旧房子太寒碜了。”

“你要建新屋，那你就把渔船卖了，不要再出海。”

“建新屋和出海有什么关系，别乱扯。”

“我问你，人重要还是屋子重要？每次你驾着旧船出海，你想过我为什么天天去烧香拜神没有？”泪水抑制不住溢出了眼眶，哭声从春花的手指缝漏了出来……

一艘设备先进、宽大坚固的渔船停在码头，引来了一片羡慕的目光。春花站在船头上，毫不掩饰满脸的喜悦。

“哎，春花，你怎么坐船头了？”有人叫了起来。

“我这新船，谁坐船头也不怕。”春花朗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