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朝丰

刚到女婿家，他下班回来，告诉我一件难以置信的事情。说他下午上班时，手机传来信息：他的银行卡被汇入五万元！

女婿打电话问女儿，女儿说：“两个月前，我到外地旅游，有朋友跟我借几百块钱。还钱时，我让朋友把钱汇进你的银行卡，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人借过钱了。”

我问女儿：“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她说：“只有一个解释，汇款人把收款人的名字写错了。”

老伴却反对：“假如把五十块钱汇给别人，可能出现写错收款人姓名的状况。因为，钱不多，容易马虎。但是，汇寄五万元，汇款人会写错收款人的名字吗？没有这回事！”

老伴的话有道理，我点头，表示赞成。

夜里十二点，女婿回来。女儿递过一杯水，他推开，说：“有一件事，不知道和汇款有没有关联。”

“快说。”我迫不及待。

“同样是一件五万元的事，但发生在六年前。那时，我父亲，因为意外事故，遭遇车祸而身亡。母亲，姐姐和我，非常悲痛。听母亲说，父亲携带一笔现金外出做生意，而在事故现场清理遗物时，他的提包里却没有钱。母亲告诉我，父亲和朋友张英合伙做槟榔生意。那天，他带五万元准备去琼西县，张英说那地方槟榔价格便宜。可是，下午发生车祸，父亲不治身亡。然而奇怪的是，父亲不是在往琼西县，而是去省城的途中，遭遇车祸，他带的那笔钱，不知去向。”

“你父亲的朋友张英，如何说？”

“张英对母亲说，他在琼西县城等候父亲。父亲为什么改变主意去省城，他不明白；那笔钱，父亲交给什么人，还是放在什么地方，他同样不清楚。”

“他这人怎么样？”

“母亲说，他为人正派、热情，是父亲的好朋友。对父亲的不幸遭遇，他表示极大的痛心。前年母亲因病住医院，他来探望，给了五千元，说朋友不在了，但友情还在，要母亲收下。”

“他的家庭情况？”

“他没说过家庭情况。母亲只知道他家在琼西县，距离这里九十公里。而且，他在上个月因心肌阻塞，已经逝世了。”

听了女婿的话，我觉得自己的看法显然不对，因为在时间上，张英上个月病故，跟眼下的汇款，联系不起来。

深夜，女婿房间的灯仍亮着，他跟女儿还在议论着。翻来复去，我也睡不着，从来没遇过如此奇特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女婿去了银行。不久，电话里传来消息：“钱，从琼西县北街邮政储蓄所汇来的，汇款人黄勇。内兄说他有个高中同学，在那储蓄所工作，叫同学打听黄勇的情况。一有消息，就过来。”

到了晌午，看不见儿子的踪影，女婿刚拿起手机，他开小车过来了。

“问清楚了。黄勇，男，近三十岁，保险公司工作人员。原来在琼西县乡下，现在住县城。我同学曾经买保险，跟他交往过。”儿子接着说：“我同学说，他约黄勇下午三点钟在县城椰园茶馆见面，我们过去，到时真相会大白的。”

下午两点半，我们坐小车到了琼西县城的茶馆，儿子拉着一个人：“同桌，小海。”

小海问女婿：“你是李东？”“是。”“昨天，黄勇的汇款，我经手办理的。”

黄勇来了，小海向他介绍，我们跟他握手。

“李东，”黄勇对女婿说，“我姑父张英，跟你父亲是好朋友，那笔钱，是姑父让我给你的。”

“张英是你姑父？他上个月不是……”

“事情是这样的。”

黄勇说，姑父做槟榔生意，赚了不少钱，买了房子，还有积蓄。但是，在去年，一个做橡胶生意的亲戚来找姑父，说眼前投资回报率高。姑父觉得是个好机遇，就将全部存款交给亲戚投资橡胶生意。一单生意，赚了大钱。可是问题来了，这亲戚一直不给姑父钱，本钱也拖欠。去打听，他和老婆闹离婚，付了一大笔分手费，然后又在城里买新房，跟情妇在一起，这样，不仅他的钱，连姑父的钱也花得干干净净。姑父既愤懑，又没办法，病倒了。由于姑母早逝，父亲叫我过来照顾。几个月后，姑父病情好转，但情绪不好，常常站在窗边，望着远处，什么话也不说。有一次，吃过饭，他对我说：“我做了两件错事：欺骗别人；轻易相信，被别人欺骗。”

“欺骗别人？”我不解地问。

黄勇又说，今年初，姑父又病了，住两次医院。那天早上，他吃了早餐，感觉良好，我便匆匆去了公司。刚到公司，医院方面打来电话，说姑父心脏病发作，生命危险。我急忙赶回来，姑父已病逝。护士告诉我：他病危时，几次微声叫我的名字，还一直抓着床边的一本书……

姑父离开了，但他留下的疑团，却一直在我脑海里出现。要说什么话，交什么东西？紧紧抓住那本书，是表示什么？一连几个星期，我没办法找出答案。有一天，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姑父要说的话、交的东西，跟书本有联系！我想起来，姑父最喜欢看的书，是一本名叫《忏悔》的书。我赶紧找出这本书，发现了里面夹着两件东西：一张存折，一封信。

黄勇拿出这封信，交给女婿。我在旁边也仔细看。

“黄勇：

我的心脏病近来反复发作，快离开人间了。可是，有件事，多年来压在我的心底，让我心烦意乱，内心痛苦。这是六年前发生的事情。那时，我和我的好朋友一起做生意，他带钱准备来琼西县跟我收购槟榔。可是，我得到确切消息，琼文县有大量价低的槟榔。我想到琼文县去，但要和他商量。我在琼西县和他见面，他赞成我的主意，并交五万元给我，叫我立刻动身去琼文县。他要去省城一趟，为什么？因为公司经理往省城办事了，他要找经理面谈，叫公司垫些资金，帮助我们收购槟榔。可是在去省城的路上，他遭遇车祸不幸身亡。朋友遭不测，我很悲伤。然而，由于自私、贪婪的恶劣本性，我对五万元产生邪念，我竟私吞了它。我用这些钱做槟榔生意，几年来甩掉“穷帽子”，在县城买了二手房，银行里有可观的存款，过着富足的生活。但我心情并不愉快。吞下朋友的钱，虽然天衣无缝，没人看出破绽，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心情不宁，心有愧疚。去年，我自己居然也被别人骗了。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愤恨、痛苦，心脏病复发，精神几乎崩溃，我痛恨骗我的人，又想起自己曾经也是骗子。我决心退还朋友的钱。拿着钱，我乘车去朋友老家，找他家人。可是，到朋友老家的村口，我又害怕被人唾骂，没了勇气……我的心脏病很严重了，活着我没有胆气退还朋友的钱；死了，你要帮助我做这件事！恳求你。”

看完信，女婿对黄勇说：“你是一个好人；你姑父，虽然做了错事，但勇于改正过错，也是好人。”

接着，他小声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银行卡账号？”

“你爱人告诉我的。”

“开玩笑吧。”

“准确说，是间接地告诉。我未婚妻跟你爱人同是教育工作者，两个月前，去外地旅游，她向你爱人借了钱。还钱时，你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