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业基
我第一次认识“红色”人,那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时,我市嘉积万泉河溪仔拦河大坝刚刚合拢,它的附属工程就开始动工了。从大坝水轮泵站铺设输水管道到嘉积镇的登仙岭,又从登仙岭建造一条大渠道到合水水库。这个集发电、水利于一体的工程在当时整个海南岛也算是比较大的一个工程。为建设这个工程,当时从各个公社抽调不少民工出来挖渠道。挖大春坡到泮水段渠道的是阳江公社的民工。这些民工就近安排在联先大队住宿。安排在我们村住宿的是红色大队的民工。我家当时房子小,就一厅一房。平时,爸妈和弟妹睡在内间,我假期回来就睡在“构厅”(“构厅”,方言,即厅堂)用“楄子”(“楄子”,方言,即条凳)搭就的简易床上。我家为了接待民工,六口人不得不挤在房间里睡觉,将“构厅”安排给民工住。我记得,来我家住宿的是四个女青年,她们长得很粗壮,很结实,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人。当时我家的地板是夯实的“三合土”(即用石子土、沙土和石灰掺和),如果让她们打地铺,会着凉的。我爸妈懂得疼人,怕他们睡地板着凉,便拆下自家大门,靠墙边用四张“楄子”支着一副大门板,就成了她们晚上睡觉的“大床”。这张“大床”,她们四个并排睡在上面都显得很宽裕,比起住在其他人家的民工来说,舒服多了。
那时,我还在上初中,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已经明白了一点点。因此,我见到女人就不敢抬头。星期六放学回家,看到几个露着白白腻腻大腿的女人躺在“构厅”里,“心鼓”(“心鼓”,方言,即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不敢迈过“门脚邦”(“门脚邦”,方言,即门槛)。倒是这四个女的没有什么顾忌,笑呵呵地说:“阿弟,放学了吗?进来啰,不用怕羞。我们这伙人是来做水利的,睡在你家,麻烦你家里人啦。”听到她们柔和的话音,我释然了,提起脚,迈了进去,把书册拿到房子里放好,才去厨房找饭吃。
过了半天,我和“红色”这四个女的熟悉起来。她们管我叫“阿弟”,我管她们叫“阿姐”。这几个阿姐很勤奋,在工地,她们是“日干三刻,夜加一班”;下工回来,她们还要到“古井”(当时我们村使用的是土水井,村人叫做“古井”)边帮我家挑水,打扫门庭。逢休息日,她们就在家里帮我妈“剁猪菜”(即将番薯藤叶剁碎放在大锅里煮熟后拿去喂猪)、锉“番剐”(“番剐”,方言,即番薯。锉“番剐”,即将“番剐”放在特制的刀具上锉成片)。这时,我就拿着书本坐在旁边看。她们很善谈,跟我讲她们家乡红色娘子军的故事,还讲她们上山割胶的故事。红色娘子军的故事,我看过电影,知道一些;割胶对于我来说,那是十分新鲜的,我喜欢听。听她们说,橡胶大都种在离村子比较远的山岭上,每行割胶道都比较狭窄,上下割胶道落差比较大,“走上落下”,很辛苦的。加上山里多的是山“苦哭”(“苦哭”,方言,即蚂蟥)和毒蛇,还得防着点。我此生最怕蛇,听到这,整个身子都会起鸡皮疙瘩。她们说,割胶的人两点一过就得起床,将胶灯绑在头上,将胶刀和砍刀插在腰后小竹篓里,几个同路人相邀一起上路。要走好远的山路才到橡胶林。然后大家分开走,到各自的胶园里去割胶。偌大的一块胶园就一个人割,这对男人来说,没什么;而对女人来说,就需要勇气和胆量。她们说,每次去割胶,心情总是很平静,没有一丝惧怕的心理。她们用麻绳将袖口和“裤脚”绑得紧紧的,防止山“苦哭”钻进衣服里;见到毒蛇她们就让,让不开就拿刀劈。有砍刀在手,她们也不惧怕坏人作恶;假如碰上,拿出砍刀来比划,恶人也不敢上前来;加上夜间安静,只要大声喊叫,附近的胶工也会赶来帮忙。听她们讲割胶的故事,我总是提着心来听,每每听到危险时,我那紧张样,让她们看了也笑出声来。
经过几个星期的接触,我渐渐对这四个“红色”阿姐产生好感。作为山区女孩,“脚腿头”(“脚腿头”,即大腿根部)都很粗大,她们说,这是爬山过岭走出来的;腰板都很粗壮,她们说,这是从山上挑胶水回村练出来的;皮肤都很白腻,她们说,这是长期在胶园里少见日头熬出来的。看着她们灿然的笑脸,我觉得她们真勇敢,真勤劳,真能干。从那时起,我对“红色”人就有好感。可惜的是,当时我不曾问四位“红色”阿姐的姓名,以致今天怀念这一段与“红色”阿姐相处的记忆时留下一个小小的遗憾。
上大学时,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学校图书馆里借书看书。也许是缘分吧,当时我又结识了一位“红色”女人。这个女人在学校图书馆里当职员,大家都叫她“娥麦”(“麦”,海南人对青年女子的称呼)。这个叫做“娥麦”的“红色”女子全名叫做谢式娥,个子不高,但很结实,圆形的脸蛋上总是挂着笑容,见谁都主动打招呼,很热情的。一来二往,我们就熟悉起来。她说她曾在红色大队当过“红色娘子军连”连长。仅此,我对她的敬意油然而生。她对每一个来借书的学生都很热情,总是尽可能满足借书者的愿望。对我这个爱看书的家乡人来说,她更是百倍关心,总是对我网开一面,让我自己到书架上找书。她还经常邀请琼海的同学去她家做客。他的丈夫姚振学也是琼海人。我们在一起都是“溜”来“溜”去的说着,笑着。虽然毕业十多年了,但每次我带学生去琼台参加“艺考”时,她看到我都可高兴了,跟我聊好久好久。结识娥麦,让我感觉到了“红色”人的另一面:热情,大方。
在大学读书时,同班有一个同学叫做张齐平,他也来自红色。张齐平的父亲去世比较早,来校读书时,姐姐已经出嫁,家里就剩下老妈一个人。他经常跟我说,自老爸去世后,是老妈将他姐弟俩抚养成人。老妈辛苦了一辈子,他来琼台读书心里最挂的就是老妈。因此,他每个月都回老家陪老妈两三次。有一天上课时,一条“佛蛇”(“佛蛇”,海南人将一种无毒的黄色小蛇叫做“佛蛇”)缠在他坐的椅子上。他看见了,很是纳闷,下课后就找到我,说:“‘佛蛇’刚才缠在我的椅脚上不肯离去,是什么兆头?”我笑着对他说:“可能是你妈想你了。”他说:“我刚回家,好好的。”我说:“你妈老了,忽然想你了,不行吗?”他“哦”了一声,好像想到了什么,就急匆匆地去跟班主任请假,急匆匆地往家赶。一周后,他回来了,衣扣上还系着一条白布条。见到我,说:“老妈走了。”其实,我从不关注什么兆头不兆头的,只是看到他前次从家里回来愁眉苦脸的,问他,才知道他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他妈的去世,与我随口说出来的话纯属巧合。不管怎样,我从张齐平同学的身上,看到了“红色”人的孝道。
虽说,我这一生并没有去过红色大队,但“红色”人于我来说,并不陌生。因为他们勇敢、勤劳、能干、热情、大方、孝顺的人品一直影响着我,让我在工作和生活中始终保持着无畏的精神、勤劳的习惯;让我一生中干一行爱一行,热情待人,尊重长辈,孝敬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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