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家淦

初秋的晚上，我到嘉积中学参加一个文化活动。看到三十年前我工作和居住过的红楼。秋雨初歇，夜空如洗。红楼旁树影婆娑，楼内灯火通明，楼顶满月高悬，校园显得格外清新高远而亲切。“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早年的往事纷至沓来，时光似乎在这里倒流，心里瞬间涌出阵阵感动，还有缕缕排遣不掉的怀念。这里是特别清静幽雅的地方，这里是特别纯洁高尚的地方，这里是永远让我年轻的地方。

三十年前，我肩挑手提沉甸甸的书籍走进嘉中，住入红楼，成为这里的主人，日夜操劳着作为一名老师的工作，承担着教书育人的崇高和伟大，不知不觉在这里度过了七个春秋。在这里，诚外无物是首义，通宵达旦是常态，起早摸黑是自觉，奉献并快乐着是发出内心的幸福。在这里，浑身总有使不完的劲，生命的活力在这里似乎可以伸展到无穷的大。每天都是神完气足朝气蓬勃，精神焕发光彩照人。

我的红楼房间，是书的世界，我当然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卢照邻“年年岁岁一床书”是这里的生动写照，却没有一丝一毫“扬子居”的“寂寂寥寥”。有饭吃有书读，又把倾心所学所读倾囊相授，美人之美，成人之美，为国家和社会的发展进步忠于职守，尽心尽责，奉献所有，那是怎样一种令人尊敬和令人陶醉的事业啊！在这里，每一天心情都敞亮而美好，积极而向上。即便是那些行将退休的老师，也没有一个精神萎靡暮气横秋的，他们是年轻人的榜样。房前那棵娇贵的白玉兰，高大挺拔，苍翠欲滴，遮天蔽日，绿叶间星星点点洁白的花，一年四季幽香阵阵，清爽宜人，日夜陪伴在我身旁，多辛苦繁忙也不觉得苦不觉得累。她是我红楼日子的惺惺相惜，初恋情人。“高山安可仰，徒然揖清芬”，树也痴情知性，红楼主人夫复何求！红楼拥有宽敞明亮的走廊，坐北而面南，居高而临远，偌大嘉积半城繁华尽收眼底，让人心旷神怡。白玉兰树在红楼廊道边与我的房间相依而立，我的房间紧靠着飘逸芳香的白玉兰，一切都是那么天遂人愿有滋有味有情有趣。我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哪个地方比我居住的环境更美好。每天傍晚时分，或是晚修之后，我总会在走廊间兰树下拉起心爱的小提琴。夜色如水，万籁俱静，琴声如歌如诉，青春妙曼飞扬，快乐的音符、美丽的旋律在琴弦上跳跃、流淌，化成一个又一个直抵人心令人着迷的音乐形象，年轻的心每天都会在这里倾情相会自由翱翔。琴声心声，声声相应，似乎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和幸福都为我所拥有，而我又把这全部所有，用琴声反馈于这个美好的世界。每天每天都是人琴相伴，携琴入梦。在红楼走廊，经常有同学师友、同道相好四方来聚，倾诉衷情。或回顾，或展望，或交流世俗，或放逸方外。少长咸集欣欣然不服少之愚稚不知老之将至，经常还有不顾天高地厚，谬笑奇出而博人一乐者，那可是生活的原生亮色，抑或是人生的妙谛至简。春宵一刻值千金，百世难期今相逢。红楼之自由美好轻松愉悦确是与之如出一辙并可与之一比也！

那一年，《红楼》校报创刊，校长嘱我做文以贺，我奉上《魂牵梦绕写红楼》以助雅兴。文中描述我的红楼生活：斗室而已，诗书四壁。一床一桌一椅。桌子上方一根长长的电线垂吊着一个灯泡，人便在这个灯泡下面不分昼夜地与书相伴，伏案劳作。圣贤书中人，斗室乾坤大。君子固穷，安贫乐道。房间虽简，金屋不换。红楼虽陋，何陋之有！那些年，人就是这样俊逸高致，风骨壮怀！那是一代红楼人的精神世界。

走进红楼，我二十一岁，离开红楼不过三十而立。那是人生金子般的年华。我与我的学生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一起成长。校园是古老的校园，学生是年轻的学生。我们都拥有一样的时代，一样的青春，一样的情怀，一样的追求。我们相聚红楼，缘定今生，一起收藏了这人世间最美好的红楼记忆。

离开红楼，在社会的汪洋大海中拼搏，风险不断，艰辛难辞。红楼的经历和滋养，早已成为经受大风大浪的压舱石。世界真精彩，人生真宝贵。只争朝夕满世界走了一遭，猛然回首，红楼原来才是我的珍贵所有，是我心中最精彩的存在。那是永远纯洁高尚的地方，那是永远让我年轻的地方，那是漫漫人生路上不断求索向前而会令人自觉回首的心系之舟。

啊，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