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 媛

我的故乡海南岛的九月和十月，是一年之中最舒适不过而使人难于忘怀的季节。此时的海岛，秋高气爽，秋天的阳光柔和温暖，有时还宛如春光一样明媚迷人。

海边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诉说的清香气味。村里屋边，那稍高的苦楝树，黄叶飘零，伴随着阵阵秋风散落在屋前屋后空旷的草坪上，给村子铺上一层不厚不薄的亲情韵味。还有那挺拔的椰子树、槟榔树、菠萝蜜树……它们苍翠连天，共同拥抱着秋天的云彩，倾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椰风海韵。椰子树是我家乡的象征，也是我心中不泯的图腾。

秋风轻轻拂着我的脸庞，我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好像吮吸着来自母亲的养份。我还喜欢一个人漫无目的往田埂独行独往，看着周围的美景，既熟悉又陌生。回忆起我上次在这样的月份回家，好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一切美好的画面久久留在我的脑海之中。常年生活在天气闷热的狮城，难免会想念着故乡，想念故乡的秋天，想念曾经在故乡发生过的故事。

2017年9月间，我怀着兴奋的心情踏上回乡探亲的路途。每次回家，我都会准备香烛和冥纸，到我外公外婆的坟茔前，烧香叩拜老人家。此时此刻，外公外婆的影子浮现在我的眼前：外公外婆曾陪伴我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带给我不少童年的欢乐与童趣，这些在我的心里永不磨灭。听母亲说，外公外婆解放前从故乡海南岛漂洋过海到遥远的新加坡，再从新加坡前往印尼谋生。在印尼生下一男三女，妈妈排行第二。在故乡原本从事教书的外公来到南洋后白手起家，开始自己经营咖啡店生意以及再创业。母亲曾回忆说：外公在印尼有自己的橡胶园与榴莲园，这些橡胶园和榴莲园都在很偏僻的山区里，生活条件很恶劣，从居住的地方到山区大约需要两小时车程。外公招来工人到自己的橡胶园做工，还传授给工人割胶树及取橡胶汁的技术。母亲说至今印象还非常深刻。

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了。接着，1950年5月1日，是我的故乡海南岛解放的日子。听长辈说那是个开天辟地、穷苦百姓翻身的日子。

故乡解放后的第一个初秋，外公外婆带着母亲和两个姨妈一起回到故乡。舅舅则留在印尼，继续管理橡胶园和经营咖啡店的生意。外公外婆回到故乡之后，盖起祖屋，还在祖屋旁边搭起两间约二十平方米的木屋，开了一间杂货店和一间摄影室。外公还购买一辆三轮车方便进货。外婆常常到杂货店帮忙打理生意。我还记得杂货店里总是摆满常用的家庭食品和日常用品。当遇到家境困难的村民，外公会先提供给他们食物，过后也只收成本价。外公这种乐于助人的品德，一直影响着我的一生，也无声地勉励着我，要不怕困难，争取成功，普济贫弱，留下好名声。

外公开设摄影室仅是因为他的个人爱好。外公从小喜欢拍照，尤其喜欢到野外拍摄自然美景，虽说那时是黑白照，但是外公的拍摄技巧深受村内村外乡亲们的赞赏。每逢村里有新人结婚，或者村里有孩子满月，外公总会到现场拍照。小时候，外公曾帮我拍了很多照片，比如小学毕业的照片，我现在还保存完好，看到这张黑白照片，我就会记起我的外公外婆。说到拍照，外公回国之前还特意买一台柯达相机带回，当时成了小村里轰动的新闻，大家都赶来先睹为快。平时外公也常常上门到每家每户帮乡亲们拍照。外公还亲自购买冲洗照片的药剂，各种各样的照片冲洗完毕后，外婆就帮忙把照片送到乡亲的家里。因此，外公外婆在村里非常受乡亲们敬重，留下好口碑。

每年的中秋佳节来临之际，外公的杂货店里会摆上月饼、挂满琳琅满目的灯笼商品，以供应节期村里人的需求。记得我小时候，外公总会给我挑选一盏很大的红色兔子的纸质灯笼，点上蜡烛后，兔子的全身就闪闪发亮，引来一群孩子的惊叹。中秋节的晚上，我都迫不及待地与兄弟姐妹们一起提着灯笼，排成队到村里的小广场去“亮相”。我非常兴奋，也感到幸福而骄傲，因为外公给众多孙子的灯笼中，我的兔子灯笼是当中最大也最漂亮的。当时的我，满心欢喜的提着灯笼到处跑，似乎在肆意地宣扬自己的美好、幸运和福份。

1979年秋季的晴朗一天,侨居在印尼的舅舅转让了自己经营多年的生意，获得一笔资金，带着家人千里迢迢回到久违的家乡与亲人团聚。那时候，外公外婆已经是80多岁高龄的老人了。外公外婆家儿女团聚，子孙满堂，好不热闹。从此，外公外婆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到翌年中秋节前夕，外公高寿离世，再过几个月后，外婆也离世。外公外婆的一生是勤劳的、艰辛的、乐观进取的一生，也是充满着乡情、人情的出彩人生。他们都是我心中的榜样和精神支柱。

有人说，月到十五分外明，我却觉得今晚的月亮更加迷人醉人。偶尔，薄纱似的轻云从她的身旁渺渺飘过，她就像一位羞涩的春姑娘，须臾露出甜甜的笑靥，沉醉在静谧且深邃的月色之中。我忽然明白诗人们为什么每逢月色如昼的夜晚就会雅兴触发，有那么多感思与感慨。原因也许很简单，因为他们也和我一样，把感情融入月色之中而触景生情。苏轼有词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间过得真快，如今我已经步入中年，也是人生的金秋之时。离开家乡已经很多个年头了，对家乡的串串甜蜜温馨的回忆，还有刚刚到狮城人生地不熟的情景，忆起都别有一番滋味。此时此刻，回忆起已过世的外公外婆，顿时潸然泪下。

故乡，是每个人，不论他们居住在什么国度、什么角落，都难以割舍的，都是不能抛弃的。那里有我再熟悉不过的亲人和朋友，是朴素而纯良的长辈们生活过的地方。想起故乡，用“魂牵梦绕”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人生环形道，跑一圈后，终点就是我的故乡——我的归处，我的原地。

那晚，从窗口望出去，故乡的夜空旷远辽阔，深邃无边，月亮皎洁素雅，与稀疏的星星一同点缀着朦胧的星光夜色。天空一片明净，充满诗情画意，令人陶醉。

不知不觉，又到了要回新加坡的时间了。再见吧，秋天的故乡，下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