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兴镁

上世纪80年代初期，我得到“照顾知识分子”的政策优惠，老婆孩子办了农转非，成了非农业人口，并且可以迁移户口来我工作的外地城市一起居住。我办好他们的手续后，便请了几天假，迫不及待地赶回老家——海南岛东部农村，把老婆孩子带离乡村。

我在老家结婚，老婆孩子都生活在农村，每年我都有一个探亲假回家探亲，对当时农村的艰苦深有体会。没有电灯、自来水这些不说，交通和卫生环境就很差；没有大路到村不说，就是村里的小道，也是这里堆一垛柴，那里丢一堆垃圾，任凭鸡扒猪拱，鸡屎猪屎散落遍地。在村道上行走，动不动就踩着猪屎鸡屎，稍不注意就得带着一脚鸡屎去擦拭，令人作呕。各家各户都是破旧的瓦房，而这些瓦房的前门旁、后墙边，或堆置废旧农具什物，或摊晒柴草，乱糟糟如垃圾场。特别是没有公共厕所，只有一些粪坑是生产队沤肥用的，人们出恭大便，必须到山林里去，看看四野无人赶紧解决。如果逢着天落大雨，那大便真是大大的“不便”，人们戏称“打游击”。

那时候，谁不想离开农村？离开那个“农”字就是身价翻10倍。农转非了，老婆孩子都欢天喜地，我也得到有生以来的最大欣慰。

这一走，转眼就过了30余年，我当然也难忘故乡，乡愁时常在我的心里燃烧，但都没有时间回去过。虽然听说现今家乡的农村都有很大的进步了，但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有亲眼见到。

终于，今年我特别抽出时间，同妻子回了一趟故乡。这次回乡，我才惊喜地发觉：故乡真的变了，变得极其美丽！

我村的东边，是万泉河出海处的海河交汇的内滩湿地。以前，每逢台风暴雨，海水常常高涨倒灌入村里。现在，村庄东部的湿地沿边筑起了一条3公里长的长堤，保护村庄不会再遭海水倒灌，据说是政府拨款五千万元修建的。堤基用硬石筑砌，堤顶是硬板化的现代化水泥大道，堤下是环村的水泥大路，并安装了照明路灯。

傍晚时分，南风徐徐吹拂，空气清新宜人。晚饭后，我和妻子漫步于长堤上，久违的湿地风貌尽收眼底。正值涨潮，海水涨到堤脚边，眼前一泓清水涟漪荡漾。清水间挺立着一大丛一大丛的翠绿水秧树，不少白色的鸟，或是白鹤，或是白鹭，栖息于树梢。正值落日，鸟儿飞来越栖越多，远远看去，苍绿中有斑斑点点的白，仿佛是梨树上的繁花。这时，我们的头顶上有一小群白色的鸟儿悠悠飞过，飞向湿地，“嗬嗬”之音极是悦耳。我们当地有民谣曰：“鹤鸟飞上山，饲牛妮子无蓑衣披；鹤鸟飞下海，天好船欲驶。”民谣之意是：如果天气要作歹，鹤鸟就会成群飞离海边，飞去西边的山上栖息，躲避暴风雨。旧时代农村人的生活贫困，一家一户只有一两件蓑衣，天下大雨，大人都用了蓑衣，放牛的小孩子就没有蓑衣用了；如果天气转好，鹤鸟就会飞去海洋或沿岸的湿地觅食，渔船货船就可以出海了。我们村近海，鹤鸟觅食饱后，就飞来栖息在村前的这片湿地里。村民只要观察鹤鸟的活动，就可以判断天气，合理安排渔农业生产。

长堤下的水边，长着繁茂的走马兰花，虽然是傍晚，但花朵仍然绽放不衰，有红色、白色、黄色、粉红色，也有浅蓝色，看去水旁一片烂漫，很是赏心悦目。这些兰花都是野生的，是海边咸淡水旁的特有植物，不管咸水淡水，不管天旱水涝，它们都能顽强不息地生长。

村西边椰林梢的太阳已经落下去了，天空那橙红色的云霞渐渐褪去了鲜艳的色彩，大地朦朦胧胧的就将进入夜晚。我们转身往村里走。突然，路灯亮了，眼前又是一片光明。全村的大道小巷都安装了路灯，长堤上的路灯也亮了，宛若城市的长街，增添了乡村夜晚的情趣。转回头看去，吃了饭洗完澡的村民三三两两的出现在长堤大道上，亦乘凉，亦散步，好自在，好飘逸，就跟城市的市民漫步于公园、散步于湖畔没什么两样。看到此情景，我心头十分爽朗：乡村，真的变得跟城市一样了啊！

我们走回村，村里的大路小巷已经全部硬板化了，大路小路都连通去往市镇的大公路，四通八达。我得知的是，村里渔船收获回的海货，很快就有车辆来收购运销出去，使得村民的收入显著提高，不少农家已跨进小康的行列。村里的水泥村道路灯明亮，路面整洁，不见了先前的柴垛稻草，不见了乱丢的杂物，更不用担心踩踏猪屎鸡屎了。养鸡养鸭、养猪养牛，是农村经济的特点，但现在的村民卫生观念提高了，农户们都建起鸡舍，圈着养，所以没有了以前那样鸡鸭游荡满村到处拉屎拉尿的景象了。猪牛羊也都养于棚舍，建在村外，不影响村里的环境卫生。特别让我高兴的是，每家每户都建起了“无害化卫生厕所”。据说，每户建一间“无害化卫生厕所”，国家补助500元。从此，我回乡不用再到野外“打游击”了。

在村口处，有人开了一间音乐茶厅，晚上，人们干完家务后，也爱到那里吃茶聊天，或打牌娱乐，爱唱歌的人便会操起卡拉OK机，随旋律唱起心爱的歌曲。我们走回村里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唱歌了，柔和的歌声从屋顶的喇叭里飘出，在村里轻轻飘荡。

村里的民居已经焕然一新，原先破旧的土木瓦房已不见踪影，差不多都是钢筋水泥平顶房，有些是二层的，也有三层的小洋楼。前几年农村搞危房改造，有困难的农户或贫困农户改建房，国家都有补助，所以村里的几户贫困户危房也都已全部改造过。村里的民居基本上都已经旧貌换新颜，整个村庄显得更加整洁漂亮了。我家的老房屋原是土瓦房，我和胞兄合作改造，建成一层的平顶房。房里安装了空调，卫生间里有热水器，也有洗衣机。农村有了电，有了自来水，农家生活大大改观。农人也像城里人一样生活，闲暇时光也去吃茶聊天，尽情娱乐。这就是人们慕求的幸福生活啊。

回家的第一夜，我们睡在新屋里，温馨舒服，睡得很香。第二天早上起来，老婆对我说：以后每年我们都要回家乡来过过日子，现在的农村不比城市差。我笑她的故乡情缘真深。

如果有人要问，我的老家在哪里？我会告诉他，在琼海市博鳌水城附近，是非常普通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