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兴国

1979年3月，惊蛰雷滚过长空。万泉河畔春来早，棘丛湾水解了冻。

早春兆丰年。古庄生产队队长陈九哥抑不住心头喜悦，赶紧把生产队里的农活安排妥当，村民们积极料理完成了各项生产任务。九哥决定趁短暂的农闲，提前进行停止了十余年的搅湾捕捞鱼虾活动。

一天中午，九哥手持广播筒从村头转到村尾，“鱼呃！鱼呃！”呼喊一通。已经多年没听到“鱼呃！鱼呃！”声音的村民们纷纷操起鱼叉，背起大捞、捞箕、鱼罩，啸聚村庄后头的棘丛湾，参加搅湾捕捞活动。

搅湾，就是把湾水搅浑浊后容易捕捞，是古庄人世代相传团结协作精神、自得其乐的一种群众性活动。

得天独厚的古庄人不贪婪，每次搅湾后必定休渔二三年，让湾水恢复元气，繁衍生息，几年或数年后再搅捕捞，富富有余。

我们古庄后边那个棘丛湾，是万泉河龙塘港段拐出支流，流经弯曲的地方冲积而生成的一个湾，约有一个足球场那样大。万泉河发洪水，河中不少鱼虾随波逐流到棘丛湾里深藏不露。湾两岸长满荆棘，先人顾名思义，起名曰棘丛湾。

那年三月间，我休假回家探亲，正好赶着这趟搅湾活动。过去搅湾，大都等过了清明，风和日暖湾水不咬手时才行动。九哥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今年春来早，大家精神振奋，搅湾的事队委会就议定提前了。在九哥“鱼呃！鱼呃”催促声中，我顺手抡起一把鱼叉，随着人群赶到棘丛湾。

“湾头，人来差不多了，你发号施令吧！”一群后生仔火急火燎地催九哥。众人选举精明的九哥当队长，推九哥做湾头，九哥年富力强，敢于担当，不负众望。前天九哥去公社开会回来，兴冲冲的对我说：“国哥，要甩开膀子大干快上。承包棘丛湾给村民大养其鱼，砍掉湾四周的荆棘种果树，后头坡大片荒地开垦出来种植玉兰笋。”我称赞九哥头脑灵光。鼓励他说，党的政策好，要解放思想，大胆发展经济，增加收入。九哥美中不足，因囊里羞涩，缺乏敲开爱情大门的勇气，三十多岁了尚未婚配。

九哥抽着“红双喜”香烟，底气十足的说：“不用急。邻村乡亲才来几个人呢。我观察了好多趟，抛下几个饭团，鱼虾成群结堆抢着吃，眨眼就吃精光了。湾里鱼肥虾大，够捕捞个痛快。”

等不久，邻村人听到“鱼呃！鱼呃！”呼叫也陆陆续续匆匆赶来了，九哥便从裤兜里掏出一小瓶“红高粱”白酒，仰脖喝少半瓶下肚热身，余下大半瓶递给了身旁那群后生仔。紧接着，九哥又张开喉咙大声呼喊：“鱼呃！鱼呃！”九哥下湾前再次呼喊，是招呼乡亲们赶快集中，希望多多村民参与捕捞，近者有份，不要错过机会。只见他一边拎起鱼罩“扑通”一声跳下水深过他头顶的湾里，仿佛壮士临阵，气概非凡，人们争先恐后随着九哥鱼贯下水，并异口同声“鱼呃！鱼呃”壮声势。不到一支烟功夫，众人就把湾水搅浑浊了，浑浊得泥沙翻滚，湾里鱼虾乱蹦乱跳，有不少浮上了水面。有经验的搅湾人利索地操鱼叉刺大鱼，用大捞捞大虾，收获丰盛。没经验的大半天也捕捞不到一条，只能捧着捞箕在浅水处收拾小鱼小虾。捕捞多的看在眼里，都乐意从自己的鱼篓里抓出一两条大鱼或几只大虾扔进他们的鱼篓。

且说九哥，他瞅准一条时沉时浮的大草鲤，连忙举起鱼罩罩去，整个身体也随着沉下水底。片刻，浮出水面，双手钳着一条好大好肥的鱼，站在鱼罩上正要往岸上观搅湾热闹的老妈抛去时，突然湾尾那儿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救人啊！妚舅妹落水了！”九哥猛然一惊，反应神速，丢下鱼和鱼罩，一个蛟龙翻腾率先游到湾尾，奋不顾身将已经喝了半肚湾水的妚舅妹抱上湾岸。

妚舅妹是追捕一条大鱼失足陷下了泥潭的。

搅湾散场后，我赶写出一篇赞扬九哥勇敢救人的广播稿送到公社广播站广播，播音员王春浓带有磁性的男中音，随着电波传遍四乡八村。

当年中秋花好月圆。年方22岁的妚舅妹身着一袭红裙，步履轻盈、仪态优雅地敲开了九哥陋室那扇大门。妚舅妹亲自登门，让九哥惊喜得目瞪口呆。忘了告诉读者，妚舅妹学名王美玉，是邻村人，去过深圳、珠海打工。见过世面的王美玉落落大方地说：“人们传说那天搅湾，九哥您捞到了‘美人鱼’，是真的吗？”

搅湾诞生的爱情，是改革开放中的一抹彩霞。在美玉面前，老实巴交的九哥也情难自己，亲昵地答道：“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