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德坚

米是做饭的必要条件。没有米，再能干的妇女也做不出饭来。这就是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谚语比喻缺少必要条件，再能干的人也很难做成事。然而，没有现成的米，但有稻谷，怎么把稻谷变成米，再做成饭，这就需要巧妇了。在过去，解放以前直至解放初期，在农村甚至墟镇都没有碾坊。农民收获的稻谷都是家庭主妇用家中的土磨将其去壳成为赤米，再把赤米放在家中的石臼里舂，使其脱皮成为可以做饭的白米。在那个时期，农民百姓，特别是妇女，除了耕田、插秧和割稻，还要推磨和舂米。要历尽千辛万苦，一家人才有饭吃。正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遥想我们的祖先，从茹毛饮血穿树叶兽皮住山洞，到钻木取火学会农耕，哪一步不是经过不断探索和试验，去劣取优，才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呢？而磨和臼的出现，也无不蕴含着劳动人民的智慧。

磨的原理是利用两个面积相等的圆盘互相摩擦而把粮食弄碎。上面是转动的圆盘，底座是不动的圆盘。上面那个有凹陷进料口的转盘套在底盘圆心处竖起的圆轴上。磨有土磨和石磨。这两种磨用材不同功能也不同。土盘以木头作为底座支撑，上下两个圆盘都是用竹篾编织好圆柱空框，再在其中填满泥土并夯实而制成的。石磨则是全用优质石材雕刻而成。不论是土磨、石磨，底盘和转盘的接触面皆有纹路。土磨的纹路是在泥土里埋有优质木片而凸现出来，石磨的纹路则通过雕刻凹陷而成。这些凸凸凹凹的纹路，相当于人的牙齿。被碾过的粮食也是沿着这些纹路外溢出来，掉落在底盘外围的磨裙之中。磨裙正面有一个出口。因为泥土的质量低于石头的质量，稻谷在土磨中受力不太大，被碾后只被去壳不被粉碎恰到好处。所以，把稻谷去壳只用土磨，而把白米磨成粉末才用石磨。

转盘的转动，靠的是磨手。磨手是这样制成的：把两根一长一短的木条用凿眼套榫的方式制成一个T字架。而那长的木条必须是特殊的木条，它的末端要有一个天然生成90度角的弯钩。在套榫时，那个较短的直角边要和T平面垂直。这个磨手如何操作呢？转盘外侧水平方向有一突出的木制的把柄，把柄末端有一水平的卧着的圆孔。那个磨手的直角弯钩正好套入这个圆孔。这时，T字架应该处于水平状态。再在T字架短木条两端分别系上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再系于房屋的桁条上。推磨的人两腿一前一后，两手分别握住短木条两端，用力把T字架一推一拉，使转盘正好转一周。这样循环往复，转盘就转得不停了。

至于臼，就简单得多了。臼是用一大块优质石头雕刻而成。臼像一个有底座的大碗，里面正中有一个半球形的坑。舂米的工具是舂手。用一段优质的圆柱体木头配以一支木柄，也是用凿眼套榫的方式制成T字形状，这就是舂手。舂米的人双手抓握木柄，往臼的中间那个盛有赤米的坑舂下去就是了。臼的四周还要围着一些像大肚皮那样的槟榔叶柄，以收集溅射出来的米粒。赤米脱皮后，还要用簸箕、米筛清除其中的米糠和谷粒。

笔者生在农村长在农村，是什么活儿都要靠双手的农耕社会的过来人。在孩提时，亲眼目睹母亲、姐姐和村中的婶婶们推磨和舂米。虽然这些活儿多么繁重，但是她们心甘情愿，毫无怨言。于是，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疑问来，为什么推磨和舂米总是和妇女挂上钩呢？这个问题应该是社会分工使然。在农耕时期，我们家乡农村家庭中的男女分工和中国传统的男耕女织稍微不同，农业耕种的事和家务活儿一般交给女人，男人则擅长上山伐木，下水放排，划船捕鱼，泥工木工等工作。那时候，女孩从几岁开始，父母亲就千方百计将其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持家好手，希望后来嫁人成为一个受人称赞的贤妻良母。因此，女孩子是不上学堂的，只有乳名没有学名。十几岁的姑娘就要学会挑水、扫地、洗衣、做饭、放牛、插秧、除草、割稻等活儿，还有缝缝补补，当然也包括推磨和舂米。就是说农家的女孩要早当家。

那时候，土磨、石磨、石臼和犁耙一样，是农家的必备之物，是家庭的固定资产，是祖父母、父母代代相传下来的，是同胞兄弟所共有的。也有因家庭贫穷造不起土磨买不起石臼石磨的人家，只能向别人借了。平时，也常有制造土磨的能工和修凿石磨纹路的巧匠走村串巷承揽活计。这样的能工巧匠，一住下来就是几天，有干不完的活儿。在村中，如果遇到婚丧、建房等事情要摆酒席，那主家就要请村中的妯娌婶婆们帮忙推磨和舂米。要提前几天，要有多几个磨和臼，才能准备足够煮干饭的白米。乡下人常常在傍晚之后，几个人心血来潮要合伙做糯米椰子粿公道。往往是没有现成的糯米，只有糯谷。对此，只得请女同志帮忙。她们先把糯谷用土磨碾成赤米，再放在石臼中舂，再把米蒸成糒，再用石臼舂烂，最后蘸上椰子丝。等到几道工序做完，拿着糯米椰子粿放在口中吃时，已经是大半夜了。对此，她们也乐此不疲。我记得村中有一位伯母，是寡妇，也没有儿女，一个人生活。她专门帮人家舂米，不要工钱只吃饭。工作认真态度好，深受村中人爱戴。我还记得解放前夕的一天，国民党残兵败将下村抢粮，可他们抢不到白米只抢到稻谷，在刺刀的威逼之下，我大姐和三婶被迫为他们推磨……

如今，已经是进入农业机械化现代化的社会，再不需要人工推磨和舂米了。土磨已不见踪影，而石磨和石臼还有一些。物以稀为贵。前时，听说有客仔要高价收购，就发现有些人家的石磨石臼被偷。于是，有石磨石臼的人家赶快将其藏起来，以后待价而沽。由此可以看出，这平平凡凡的两样东西，其实有丰富的内涵，从中可以折射出农村妇女的勤劳、聪明和朴实。所以说，巧妇能为无米之炊，不是诡辩，而是从另一个角度阐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