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星河

冷空气长途奔袭到海南，已经是强弩之末。对我而言，雪早已是久远的记忆。偶有春节出岛探亲，遇见下雪，自然也是惜雪如金了，恨不能装一瓶回琼，等开学后和学生们一同欣赏。

现在的湘南，雪已经是稀客了，不仅不常来，还不像我童年时代那样来得迅猛。那时的寒冬腊月，雪会纷纷扬扬，像鹅毛、像玉片从天而降，给数九寒天里辛勤劳作的人们以冰清玉洁的纯情。

雪常在夜间悄然降临。深夜，屋顶上传来沙沙声，这声音由弱小到强大，那股不可阻挡的气势，让人心生三分畏惧、七分兴奋。天亮后推开门，屋外的天地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山脉、田野、城市都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屋檐上垂下一条条晶莹剔透、形态各异的冰挂，顽童们折下一段嚼在嘴里，似乎尝到了天赐佳肴。白菜地里，每一片菜叶都在凛冽的寒风中从容挺立，用手指剔除叶肉，一片原模原样的菜叶冰雕就呈现在眼前，这真是大自然的杰作啊。

那年严冬，我上小学三年级，教语文的李老师正好给我们上到《瑞雪》这课。这时，硕大的雪块像棉团一样竞相飘向大地，霎那间，校园里就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操场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那一课，我学得异常认真，效果也特别好。课后，老师要求我们将课文背下来，一向厌恶背书的我却不费吹灰之力，包含深情的一字不漏背下来了。负责检查的学习委员十分惊讶，连问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我望着雪景偷笑，偏不告诉她。几天后的数学课上，窗外又飘起了鹅毛大雪，我禁不住诱惑，情不自禁地提起笔，写下了题为《雪》的作文。刚写完就被同桌“告发”了，不料数学老师看后，竟当场表扬了我，但仍告诫我说，想当作家还得学好数学啊！我羞愧地低下了头，但仍有几分暗自得意。

雪中富有高雅的情趣，也饱含似海的温情。每年深秋，奶奶就忙着给儿孙们做棉鞋。每当天气晴好，她就戴着老花镜，坐在门外温暖的阳光下，一针一线地纳着“千层底”。这种棉鞋做工非常精细，孩子们穿进去热乎乎的，完胜当今的地摊货。穿上它奔跑在雪地里，软绵绵的，别提多开心了。雪快化了，天却越来越冷，由于我儿时动过大手术，体质较弱，和别的孩子相比，更难以扛得住刺骨的寒冷。那天在教室里上课，我胁下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我不停地呻吟，手也冻得握不住笔了。那时候，姑妈就在这所小学里任教，奶奶就住在她家。接到班主任通知，奶奶迅速跑过来，她提来一只农村老人常用的竹烘笼子，里面燃着火红的木炭。我被奶奶边走边暖手地接回了姑妈家的被窝，很快，身体捂热了。奶奶坐在床边，红光满面，笑眯眯地望着我，逗了一句“看你这个背时鬼相！”那份慈爱，至今无可替代。天气变幻莫测，世事变化无常。不久，我的人生竟被移植到四季如春的海南。后来的十几年，我再也没见过奶奶。十八年前，当我得知不幸的消息时，她已经走了一年了。奶奶走后，我在高中时捎给她的照片神秘消失了，姑妈家里翻箱倒柜也找不到。冰可融，雪可化，而往事却成了永恒的心结。

久居海南，远离了雪景，望着海边风雪般撞击翻腾的浪花，就借椰风海韵抚慰人生的悲欢离合，感恩先人的关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