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埠在何处

发布日期:2020-03-30 20:48 来源: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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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锡钧 朱德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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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埠旧码头今已被丛林覆盖

船埠,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生的琼海老辈人中,提起这个名称,是无人不晓的。但上世纪五十年代后出生的人,特别是本世纪初出生的年轻人,对船埠这个地名,就陌生了。船埠在何处?

最后的商埠

万泉河是一条短而壮的河流,全长163公里,在琼海境内81公里。有南北两源,南源发源于五指山东麓,北源发源于黎母山南麓。两源分流而下,南流经乐会境,俗称“乐会水”,北流经定安境,俗称“定安水”。两水在琼海市“合口咀”汇合,而后向东,流经石壁、椰子寨、嘉积、乐城,至博鳌港融入南海。

船埠,是万泉河中游河段最后一个泊船的码头,也是最后一个集市贸易的商埠。它在万泉河“合口咀”“定安水”上游约11公里北岸,距石壁墟约25公里,距嘉积约50公里。旧时,陆上交通闭塞,货运客运全靠万泉河上走船。万泉河中下游河段,沿途有几个码头商埠,下游最大的商埠嘉积,大城市生产的日用工业品,从博鳌船运至嘉积溪仔码头,又以船运至石壁墟,再换船运至船埠起卸上岸;经交易转手,又把集市中收购的山货特产,运下石壁码头,再转手外地客商,换船运下嘉积,乃至博鳌而出海。在万泉河船埠作货运的船,是那种两头尖、中间大、有船罩、呈橄榄形、可载一吨重的木船。这种船,有风扬帆,无风使篙,驶到船埠,因河床变狭,流水湍急,礁石密布,再也不能向上游行驶了,只能在船埠停靠上岸(再去上游只能驶小船)。因而,船埠,成为万泉河中游河段最后一个商埠,而且是最重要的一个商埠。

“挑担商”与“船工商”

旧时,即上世纪四十年前,琼中县的营根、乘坡,屯昌县的乌坡、南吕、落根、大塘、上岭、鸭塘等地,由于地处山区,有群山沟壑阻隔,未有向外开通公路,因而,这些地区找到船埠这个口岸,在此作购销,靠万泉河河运,把山区特产运出去,又购买回山外城市的工业日用品。因船埠与琼中、屯昌等山区距离较远,近的十几公里,远的二、三十公里,甚至五十公里,而且有群山沟壑阻隔,因而购销的货物全靠肩挑走山路。而靠肩挑到船埠做生意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他们既是购买当地山货到船埠出卖、又在船埠购买船运的工业日用品挑回当地销售的商人,又是肩挑货物在遥远的山路走来回的苦力挑夫。他们兼有商人与挑夫两种身份,有人便给起了个“挑担商”的名称。这个名称,在中国商业词典中是找不到的。

说起这些“挑担商”之艰辛,是那些山外商人难以想象的。他们往往是三更半夜,就把从山民手里买的山货,诸如大米、花生、黑豆、芝麻、红藤、白藤、巴戟、益智、槟榔、蜂蜜,以及山猪、黄猄、坡鹿、蟒蛇等,把这些山货有的装进箩筐,有的装进大袋,然后用扁担挑上肩而上路。那些山猪、黄猄、坡鹿等,则用绳缆捆绑着脚,倒吊于长棒上,由两人或四人肩扛。这些“挑担商”“扛猪商”,往往是邀集几个人结伴而行,走的是翻山越岭崎岖不平的山路。听说最远的从琼中县思河岭到船埠,要走两天路程。他们不知翻过多少山岭,趟过多少沟涧。走不动了,就在大树下、山石上歇一歇。渴了,就到山涧手捧山沟水解渴。饭是用槟榔衣包打包,里有菜头脯、椰子丝炒盐等,带在路上吃。夜里,就抱着一条披巾,在荒岭的树下过夜。白天走山路,他们脱光了衣服,下身只穿一条裤衩,肩上披一条汗湿的毛巾。从外貌上看,你看不出他们是商人,只看到地地道道的苦力工。这些“挑担商”挑来的山区特产,均是山外市场上的抢手货,因而一到船埠,总是被从万泉河上来的船商抢购一空。从事“挑担商”者,不仅要有体魄、气力、胆识,更要不畏艰难困苦,没有多少人能做这种生意的。他们挑来的是山珍物宝,物以稀为贵,因而一到船埠集市,他们便显出生意人的精明。他们坐地讲价,总能赚到很多的钱。他们卖了山货,又买回万泉河上运来的工业日用品,再翻山越岭走回程路,把工业日用品卖给山区的山民,又赚一大笔钱。这就是从远山到船埠做买卖而出名的“挑担商”。

在万泉河上驶船到船埠做生意的,又是另一种有独特身份的生意人。他们拥有自己的船,既是驶船的船工,又是到船埠购销货物的商人。船主、船工、商人,三者身份兼有。有人也给他们起个名称叫“船工商”。这名称,也是中国商业词典中找不到的。说起这种“船工商”之苦,甚至超过那些从山区到船埠的“挑担商”呢。现年92岁、家住龙江双举岭村、上世纪四十年代就驶船埠船的吴景案对我们说:“驶船埠船,苦不苦?只要数一数万泉河从石壁至船埠这25公里水路,有多少河湾,有多少急流险滩,就可想而知了。”说罢,他扳着手指说:“湾有石壁湾、船湾、丹溪湾、雷公港、峻口湾、加盆湾等,滩有石壁滩、马弄滩、长上滩、钵灶滩、蒙养滩、加盆滩、双滩、七星滩、曲尺滩等。”去船埠的船,这些河湾和急流险滩是避不过的。那些河湾,湾水青黛黛的,一个个漩涡在湾中翻滚,有个湾深得船篙插不到底,木船一旦卷入其中,便在湾中打转,弄上好半天才脱得出来。驶船上滩,那更是对船工的挑战和考验。上船埠是逆水驶船,俗话说“逆水驶船,不进则退”,为了保证进而不退,船头、船尾、船中间三支篙必须同时插入河滩,同时发力,而且同时发出“呃呀”的呼喊来催力。老船工吴景案告诉我们,驶船上急滩时,三支篙齐发力,每次只能把船驶上那么十几公分。以这种篙篙发力、步步撑渡的坚毅,他们硬是驶上一个又一个急流险滩。最长的是蒙养滩,从滩头至滩尾300余米,足足要驶一个多钟头。可见驶船埠船之吃力与艰辛。

去船埠的船,上午在石壁上货,黄昏时刻启程,过南平坎下,天就黑下来了。船工们熟水路,只凭天上微弱的星光就可行船。逆水行船,出力大,流汗多,夜里行船,船工们总是上下脱个精光,让下部吊着的那条生命根,随着挥篙移步而晃荡着。上蒙养滩、加盆滩、双滩至七星滩,驶了4个多钟头,已是夜里11点多了。至此,船工们已精疲力尽。尽管去船埠仅剩2公里水程,但上游还有更险的曲尺滩,再也没力气了,船工们便在七星过夜。在七星美美地睡一夜,养足了精神,次日早便去闯曲尺滩。曲尺滩,顾名思义,地形险峻。在河之北岸,有一堵成90度角堀曲的峭壁竖于河岸,从上游奔泻而下的急流经过其处,直击峭壁,发出“哗哗”水响,击起簇簇浪花,只在一瞬间,流水急遽地冲浪回旋转向。凡船至此,不管上滩下滩,船工三支篙必须同时插准石上支撑点,而且使力不能过大也不能过小,万一篙插得不准,或用力过大过小,都会导致船偏水路碰石而沉没。历史上,不知有多少船在曲尺滩碰石而发生悲剧。因而驶船埠船的,都是胆大而又技术熟练的冒险者。虽说驶船埠船有大钱赚,“冒险行船成富翁”,让很多人眼馋,眼馋则馋矣,但不是谁都能驶得了船埠船的。

历史人文及集市特殊形态

船埠形成于什么年代?笔者考证,船埠形成商埠应在清顺治年间。而开埠者,竟是石壁地区一位著名的历史人物。他就是下朗龙腰村的王佐才。据《丹溪王氏族谱》记载:“佐才,字许参,生于明万历戊戌年正月初八。崇祯乙卯科(1639年,崇祯12年)乡试28名举人,即用文林郎知县,钦命广东正主考。”赠匾:“琼林一枝”。但佐才命运多舛。谱中还有如下记载:“公屡上公车不笋,后遭乱隐居不仕。”所谓遭乱,乃明被清灭(1644年),作为明臣,佐才被迫退隐家乡。

佐才返乡后,便到万泉河上游北岸山区买田置业,与村人共耕,回归自然,把自己的生命融入山水间。《丹溪王氏族谱》有一份《佐才公契》记载,佐才公置田“东至降寮山,南至雷公滩,西至山魁母架,北至奇参山坡。”而西北之田地即在现船埠附近。佐才公置田后,携村中兄弟到船埠,选择在离河岸2公里处搭寮筑舍而居,躬身农家,并形成一个村庄。因佐才公在村旁种两株荔枝,后人称为荔枝田村。

当年从石壁下朗至万泉河上游北岸,皆是崇山峻岭所隔,无路可通,调用物资只能靠河中走船。佐才及村人在此居住,常与山区山民交往。有交往,就有以物换物,进而发展至买卖之交易。佐才公非等闲之辈,他从这种交易中发现了商机,便组织村民置船到下游的嘉积、石壁等大商埠,购工业日用品,运至村庄住地销售给山村山民,又从山村山民手中购买山区特产,运到下游城市出售,从中赚取利润。于是,村庄便成为一个小集市。后来,生意越多越发,场地已显不够,遂搬到临河山坡上,并筑固定的商铺,从而形成固定的集市商埠。因这个商埠离不开船,人们便起名“船埠”。而船埠之开埠者,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明举人王佐才。

船埠从清顺治初开埠,至上世纪四十年代,历经300余年,集市贸易始终繁荣兴旺。因这个集市销售的全是山区特产,因而成为万泉河上不可或缺的一个商埠。但它的规模不大,只有十几间非常简陋的商铺。那些商铺皆是依地势而建,这里一座,那里一座,互不相依也不相携,高高低低歪歪斜斜,不成为街。作为船埠的集市贸易,每天只是短短的两三个小时,那些从琼中、屯昌来的“挑担商”到集市把山货卖了,又购了工业日用品,便赶着走回路程,过山过岭回到琼中、屯昌去。而从河上来的“船工商”,把工业日用品起卸上岸,只在码头就被山里来的人抢购一空,他们卖了山货,又匆匆赶去山坡上买山货,赶着装上船。集市贸易大多在山坡上进行,购销货物完后,便到店铺中用餐或喝茶,大约十二点后,远山来的、河上来的,都陆续散去。船埠商贸之繁荣、热闹,就那么两三个钟头。自清初开埠300余年来,天天如此。那十几间商铺,则是卖饭吃、供茶饮,也有卖烟仔烟丝的,还有租给琼中、屯昌来的“挑担商”,一些挑来的大米、黑豆、花生,一时销不了的,则存放于商铺,并雇人专为看管。也有走山路太累了,便在店中过夜,天亮了再走。船埠的集市贸易,就这么令人匪夷所思,以特殊形态存在几百年而兴旺不衰。

船埠的消失

事物的发展,总是循着一定的法则,盛与衰总有它内在与外在的条件。形成于清初而繁荣300余年的船埠,至20世纪中叶,随着社会的进步,环岛公路及各县公路的开通,琼中、屯昌等山区特产不需走山路肩挑进船埠了。而万泉河水运,包括驶船埠的船,由于两岸开通了汽车,也终结了它的历史使命。船埠作为商埠,也走进了历史。

怀念船埠

笔者对船埠心仪已久。有一天,我们驱车到船埠,对在历史上曾经做出重要贡献的船埠进行考察。

到实地一看,不禁感到惘然和凄然。当年曾经物资集散畅流兴旺的商埠,已成为一个种满橡胶林的山头。曾经堆放货物的河边码头,已被郁郁苍苍的灌木林所覆盖。只在河水泊岸之处,裸露出一爿赤褐色的石壁。在这石壁之下,有一个小小的河湾。这该是当年船只停泊的河湾。由于上游数百米处建了一座堤坝拦水发电的电站,河床收缩狭小,万泉河小得就像一条小沟。笔者在河岸曾作码头的橡胶林中,看见被流水冲刷的一条条浅浅的凹槽,依稀辨认出,那是船埠人把山货挑下码头装船走过的路迹。在山顶一处平地,找到一间残存的商铺。这是一间低矮只有十几平方米,用砖块垒墙,顶上盖瓦的铺仔。铺仔的门锁着,木窗也闭着。门锁满是红锈。可以想像,已有多少年没有人开过这间铺仔。听说,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船埠商铺因为没有生意可做,拆的拆,搬的搬,都撤走了,只剩这间锁着门的铺仔。听陪同我们考察、在船埠有橡胶园而常住的下朗龙腰人王时銮说:“那间铺仔的主人叫‘败本婆’,不知叫什么名字,只知是屯昌乌坡人。每当人问她‘生意好否?’她总是说‘念乜,败本,败本’,因而,人们叫她‘败本婆’。”“败本婆”早已作了古人,但她的铺仔还在。看着这间屋顶满是树叶覆盖、砖墙绿苔处处的铺仔,让人有“人去楼空”的凄凉之感。

我们在船埠旧市场码头盘桓好半天,深感世事沧桑,兴盛衰落。站在这片曾经热闹而归于沉寂的山头上,心头多少有几分苍凉的感觉。船埠,作为万泉河上曾是重要的一个商埠,它的背后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它能拂掉尘埃,让人洞察么?青山不老,河水长流。我们蓦地想起当代一句流行语:“不在于天长地久,只在于曾经拥有”。是的,船埠曾经拥有商埠,拥有繁荣,拥有贡献,拥有底蕴深厚的人文历史,尽管这种拥有已不复存在,但却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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