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 康
2020年,我的父亲走了,永远走了,成为了我永远的忧伤记忆!
在我的记忆中,我没有做过一次关于我父亲的梦或者是他曾经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可是就在昨天夜里,我在沉睡中却梦见了我的父亲。
我独自坐在老屋的前庭上,院子里静悄悄的……突然,下屋进来了几个人。下屋左下侧的小门多年前不是早被堵住了吗?他们怎么进来的?正在犹豫间,在这几个人中我很快就认出了父亲也在其中,而且正朝我走来。
我惊诧之余自然而然站立起来,朝他喊了一声:“爸爸,你回来了!”他似乎没有在意我的问候。我看他走路的姿态还是那么自然稳健,个头还高了很多,魁梧伟岸,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他有过如此高大英俊。
“爸爸,你的病都已经治好了吗?”他在离开我们之前身患帕金森恶疾,多年卧床不起。
“你比以前长高了很多!”
我不停的问,他都没有直面回答我,也没有走进老屋,只是在庭院里张望了一会,就又走了。
我顿时觉得一切已经荡然无存,一切已变得虚无缥缈。
父亲的人生,平淡如水,平凡得像一粒沙子,像一棵小草,像一滴雨水。而我却非常怀念他的平淡和平常,怀念平淡生活中的教养与熏陶,怀念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我自小就体弱多病,听说刚满月就犯了拉稀的毛病,为了治愈我的病根,父母抱着我四处求医问药。因路途遥远,每次都得早早出门,父亲同母亲轮流抱驮。我记不清有多少次,我趴在母亲胸前或是伏在父亲的后背,远出求医。功夫不负有心人,父母终于找到一个鸡蛋莲子淮山的偏方,抑制和缓解了我的病情,让我得以成长。
在那艰苦的岁月,父亲外出远门时穿的仅有一条淡蓝色洗得发白的中山衣,时常挂在房间的衣架上,它的四个口袋是他存放钱物的地方。衣柜里有一双从未看到父亲穿过的压在衣服下的硬头中筒的黑色皮鞋,也是他存放钱物的地方。他所有的纸币都会折叠放在口袋里,硬币就会放到皮鞋里。皮鞋里还会存放一些针线钮扣和小五金制品等。
那时,我在跟邻村的小孩玩耍,在他家菜园里老死的藤蔓上,捡了一条从未见过的干老的白玉豆回家玩,后将这几颗豆子种在自家的韭菜园畦上。很快这几颗白玉豆长出来了,且长势愈趋茂盛,产量也高得很惊人,挂了累累的都是豆子,每采摘一次够一家人吃上几顿饭。父亲觉得这豆子好,就留下了一些种子,在来年开春种植。这白玉豆真是不负父亲的辛苦付出,豆架上挂的全都是豆子,每次采摘都有上百斤。我们家根本就吃不完,父亲就挑到烟塘卖掉挣钱。
父亲还买来鹅苗,教我和弟弟研磨米粉,用鹅毛沾着米粉浊水喂鹅苗,上菜园拔鹅仔草喂鹅仔,赶鹅群到收获后的稻田里吃遗落的谷粒。养大后,父亲借来自行车,拉着成品鹅到嘉积镇上卖挣钱。父亲还养了一头母猪产仔出售,每年留下一头猪仔养肥年底出售。
后来,农村土地承包到户,勤劳的父母承包了四五亩水田和坡地。水田种水稻,坡地种糖蔗。父亲还把自家的菜园改种了胡椒。随着辛苦耕耘,收获也随之而来。父亲手头渐渐宽裕了不少,陆续买了自行车、裁缝机、收音机,还买了一块海鸥牌手表。
有一天,父亲从外面回来,满面春光,手里拿着几本书。原来是黄号小学的一位年轻老师因考上大学离岗导致学校缺员,父亲被烟塘学区推举给大队挑选,最后被录用为黄号小学的民办教师。
那一年已经是1978年。也是这一年,我们开始了崭新的生活。
在黄号小学,学校给父亲安排了一间简陋的平房,配置一张木床、一台双抽屉办公桌、一张藤椅。父亲就捡来几块木板,靠墙搭起一张简易的床铺给我,还拿回超大号的中国地图、世界地图挂在两面墙壁上。每当我躺在床上,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两张地图。等到我搬离这间房子时,地图上所标注的国家地名、山川河流等信息我几乎已经熟识。也是这两张地图,让我认识了更广阔的天地。
虽然年幼时,我曾几次跟随父母走出过烟塘,还去了海口等地拜亲访友,但去得最频繁的地方依然是嘉积镇。陌生的嘉积一小闷热的教室里,墙上的挂钟在嘀嘀作响,我在聚精会神地解答着数学学科竞赛题目,汗水甚至滴湿了我的卷面。我一边答题,一边不禁揣测父亲骑着自行车正行走在哪一条街上,还是就等候在大门外面。结束铃声响起后,我走出教室时,夏日已经西下到树梢,夕阳余晖中的父亲已经等待在大门旁边。看到我,他并不急着问我考试的情况,而是领我走到不远的自行车停放保管处,提出他那辆新买不久的凤凰牌自行车,之后径直载着我往家的方向走。
路面依然灸热,路上已经吹起阵阵清风。塔洋宽广的稻浪上,扑面而来股股的稻花香韵,自行车车轮扬起微微的尘风。父亲一边使劲地踩着脚踏板,一边叙说他当年行走在这条路上上高中的故事,叙说他载着鹅也是走在这条路上,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有如神助一样奇迹般踩过一条只有碗口大小的独木桥。
当我们回到千秋村时,炊烟袅袅,天色已暗。父亲问我饿了没有?“是的,我饿了!”我很肯定地说。
父亲停下车。他走到拐弯处的一间低矮狭窄的面路小屋前头,对着木门轻轻地敲了几下。门开了,一个上了年纪微微驼背的大伯探出头来,咕噜咕噜了几句,然后让父亲进去了。一眨眼的功夫,父亲拿着一个白色的包子走了出来。原来这是乡村一间简易得连招牌都没有悬挂的包子店。或许这条路走多了,父亲不仅熟悉这条路哪里上坡下坎,哪里涉水过埂,就连一砖一瓦他都了如指掌。
“啊哈!今天刚好还剩一个。吃吧!”父亲边说边把包子递给我。
父亲鼓励我们努力学习,他自己也在学习。在我读高中时,他也报读了海南教育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函授大专班,每月到嘉积授课点上几天课。我高中毕业时,他也完成了学业课程,并到学院参加了他自己一生中引以为自豪的毕业典礼。
此后,让他倍感荣耀的事接踵而至,二弟在高考中考上了北京大学,随后又得到国家资助的学费到德国留学深造。父亲也得以探亲之名游遍欧洲德法意等国。回国后,父亲跟随我移居到城里。
“你所做的事情,我这辈子几乎都反对你,唯独这件事我支持你们!”父亲在我移居澳洲前,主动跟我说起了这事,并表示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前往澳洲看望我们。
我在澳洲买下房子后,就准备回去接父亲前来探亲团聚。然而天不怜人,父亲多年的帕金森综合症愈趋严重,而最终不能成行,成为我终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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