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小莉

妈妈的菜园，四时长盛，常常是青菜泛油绿时，韭菜正满畦；架子上豆荚冒花尖，架子下茄子已笑弯了腰；胖胖的白萝卜刚挤开土壤露出雪白的身体，旁边莴笋已经翠生生。犹如一首四季变奏曲，演绎着：夏季瓜果相竟秀，秋爽葵豆正丰腴！一派生机勃勃的田园景象。

妈妈的菜园，在已是“江家宅畔成花圃，东府门前作菜园”的寸土寸金的当下，有过几度变迁。最早时，妈妈在队里分的自留地里种菜，前些年乡村环境改造，修路把自留地征用了，妈妈把菜地移到旱田里。旱田缺水，土质坚硬，并不适合种菜，但经妈妈的辛苦耕耘，不到一年功夫，竟整成了一块肥沃的菜地，种出一畦畦长势喜人的蔬菜，人见人夸。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旱田周围建起了楼盘，土质被侵蚀了，加上缺水，妈妈的菜地又不具备种菜条件了。但妈妈还是不放弃种菜的念头，在自家种稻谷的水田里，让爸爸在中间筑起一道拦坝，一半蓄水种水稻，一半放干种菜。可水田地势低洼，挖开都是粘土，菜种不活，妈妈便一点一点、一遍一遍地翻地，硬是用她的坚持与智慧，在一块地上生出两种收获。

妈妈种菜，坚持不施化肥，全是用她平时积攒的农家肥浇洒，家里养鸡鸭、养兔子，她把鸡粪、鸭粪、兔子粪集中起来，混合尘土，再拌上干草及枯叶烧成的灰，层层堆积在一起发酵而成农家肥，含有蔬菜生长需要的各种营养成分。施农家肥的蔬菜，翠嫩不柴，环保放心，每次回家，妈妈都会摘很多菜让我们带走，因为她觉得我们在市场买的菜是施化肥的，不安全。

在妈妈的辛勤侍弄下，菜跟着她的手，一茬茬地长，自家已吃不完，偶尔她会拿到村子旁边的小区楼下摆摊，卖给小区里来海南过冬的候鸟老人。妈妈卖菜有个特点，她没备称，都是以一抓一把定价，份量只有多不会少，买过的人下次还会找妈妈买。久了，这些候鸟老人就认可妈妈了，还找到妈妈的菜地里现摘。妈妈更乐意了，因为他们到地里买菜，妈妈就能干活和卖菜两不误。之后，妈妈就不再出去卖菜了，只是守在她的菜地里。也许年纪相仿，小区的住户们慢慢与妈妈有了交流。他们给妈妈讲他们家乡的风土人情，觉得妈妈这个年纪早该是享福的时候了，还早出晚归这么辛苦地种菜，实在是难得。

我们曾粗暴地干涉过妈妈种菜，希望她不再日晒雨淋，能安排出一点空闲时间，偶尔上海口与我们小住。但是她依然故我，完全不听从我们的安排，表现出超常的固执，对此我还跟妈妈有过争执，最后无奈作罢。

慢慢地，我们惊奇地发现，妈妈有了一些变化，能跟我们谈论一些时事，对异地的风土人情也津津乐道起来，还经常带回一些特产，比如山西胡桃、山东大枣、东北大葱，原来都是小区里的老人送她的。妈妈与他们伊然已成朋友，甚至谁家的大米生虫了，或者有过夜的饭菜，都会带来给妈妈喂鸡。最令妈妈有成就感的是，附近一些在单位上班的人听说有一位阿婆种菜从不施农药，都慕名骑车来妈妈的菜地买菜，对妈妈的勤快也是赞叹不已。妈妈种的花生，在地里就能卖完，来买花生的人还帮妈妈一起拔一起摘，就能有花生果带回去。

终于，我们明白了，妈妈不舍得放弃她的菜园，不仅是她劳作习惯了，对闲下来的日子无所适从，更是因为她把菜园当成接触外界的窗口。通过菜地，她能了解社会，能与人交流，这是远离家的儿女无法给她的。土地是她的灵魂，我们也释然了。

妈妈的菜地也给我们带来无穷乐趣。我们经常带孩子们回去，让他们在妈妈的菜地里追逐蝴蝶玩耍。最开心的是帮外婆抓菜虫，开始孩子们对这些软体昆虫很是惧怕，妈妈便一遍遍地示范抓虫给孩子们看，让他们知道虫子不会伤害到人，慢慢地孩子们能大胆用手抓虫子了，还比赛谁抓得多，把抓到的菜虫用瓶子装回去喂鸡。孩子们在玩乐中，认清昆虫的品种，知道大自然简单的生物链：虫吃菜、鸡吃虫、人吃鸡……学到许多在学校无法学到的知识。

妈妈的菜地边角上有一个井口大的坑，里面蓄满水，是妈妈挖好方便浇菜用的。平时，妈妈把从河沟里捞的小鱼投到坑里，让鱼儿在这浅坑里生长，我们带孩子回去，妈妈会领着孩子们到大坑里去抓鱼。抓鱼需要放掉水，因为坑是没有排水口的，放水得一桶一桶往外倒，妈妈就提前放掉水。孩子们在已露出泥的坑里用小手摸鱼，摸到一条就兴奋地大叫大笑，开心不已，常常弄得头啊脸啊身上啊都是泥。在菜地孩子们是最接地气的。感谢妈妈为孩子们保留这块乐园，让孩子们在这块洒满汗水的土地上体验最质朴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