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 华

像往常一样，每当周末，我们一家人都要在老地方吃老爸茶。

“吃茶”是琼海方言，内地人叫喝茶，广东人叫饮茶。无论你在琼海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老爸茶店。缘于此，吃老爸茶成为琼海人的生活习惯，一直沿袭至今。

小时候，我家里的桌台上常放着一个茶盘，茶盘里有一个茶壶和八个茶杯。茶壶和茶杯都是青花瓷，工艺精湛，茶盘是由越南产的黑盐木制作而成，四周镶有贝壳花。这套茶具是祖母的嫁妆，是祖母的父亲从越南西贡买回来的。每天的一大早，祖母的第一件事就是煮开水泡茶。我们小孩出门前，祖母都要求我们必须吃茶水才能出门。祖母说，吃茶水去玩口不干。待我们长大后才理解祖母的用心。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嘉积电影院东侧有一家名字叫“三茶”（嘉积第三茶店）的老爸茶店。这家老爸茶店是当时嘉积镇上规模较大的一家国营店。茶店屋顶是张开的椰子叶造型，里面排列着二十多张用木板制作的很像包装箱的正方形餐桌，每张桌配4只木凳子。服务员的上衣都是统一的小翻领白色工作服，工作服左上方有一个口袋，下方两边分别有个大口袋。上口袋上都印有“琼海县饮服公司”。穿这工作服的人都是吃“皇粮”的。嘉积电影院有新片上映，我家邻居大人常带我去看电影，就在三茶店吃老爸茶，等候上场电影散场后入场。只要嘉积电影院有新片上映，这家茶店总是坐无虚席，有时到店里没有座位，我们就叫服务员搬来凳子加位与茶客拼桌，茶客也乐意拼桌。我们点了一壶茶，服务员看人数会多拿一个茶杯过来。茶壶和茶杯都是粗糙的白陶瓷那种。倒茶一般只倒到茶杯的一半，大人一边吃茶、添茶，一边谈论即将放映的电影里面的演员。大人谈论电影，我也时有掺和其中，也因为此，我参加工作后自然成为了一位影评员。

近年来，嘉积镇上的老爸茶店多了起来，我家附近就新开了三家。从我家出来走路五分钟，在西门市场就有4家老爸茶店，都很热闹。市场左边的那家老爸茶店，有两个铺面大，里面排放十多张长条桌子，每张桌子配4张红塑料椅，这种椅子坐得舒服，茶客坐久了也不会觉得累。茶店生意很好，从早到晚，人坐得满满的。茶店里除了卖清茶，还有茶滴（奶茶）、歌碧（黑咖啡）。店里卖茶用的是无锈钢茶壶、玻璃茶杯。到这家吃茶的大多是本地人，因为在老地方吃茶，熟人熟事，有共同话题，吃出几分乡愁，吃出几分岁月的记忆。

在侨乡吃老爸茶别有风情。周末我和朋友到侨乡中原镇老街的一家老爸茶店吃老爸茶。这家茶店规模不大，有十几张用杉木制成的圆餐桌，餐桌有些陈旧，但店里的生意特好，座无虚席。店老板是个瘦瘦的本地中年男人。我们在店里坐下之后，朋友高声吆喝：“老板，老爸茶。”“诶，来了！”“南洋歌碧黑（黑咖啡），酥皮包。”我发现侨乡的老爸茶店与众不同，老爸茶店卖的是“歌碧黑”。这里煮歌碧黑的方法相当特别，据说是沿袭了南洋煮歌碧（咖啡）的方法。先用铁壶煮水，沸后将热水倒出一部分，烫白陶瓷的歌碧壶和歌碧杯，歌碧壶、歌碧杯热好后接着老板左手拿铁壶，右手拿用纱布做成的呈漏斗型状的滤袋，事先在滤袋里放入研磨的中细歌碧粉，滤袋下方对准咖啡壶口，第一次注水：铁壶垂直往滤袋里注水，先从四周往中间顺时针方向画圆，此时漏袋里的歌碧粉有一层歌碧液覆盖，稍停片刻让热水全部浸透歌碧粉；第二次注水：顺时针画圆般垂直注入热水，经过滤袋后歌碧液在咖啡壶里充分闷蒸。铁壶的水流特别讲究，如果是四、五人的份，铁壶的注水流就粗；份少注水量就要细。这样冲出的歌碧黑，在咖啡壶里闷蒸，散发出味道均匀的歌碧美味。服务员把冲好的歌碧端上，我们五位每人倒了半杯歌碧，一边吃歌碧、添歌碧，一边吃酥皮包。侨乡人下午吃老爸茶多是吃歌碧配酥皮包。这种下午茶吃歌碧是南洋的习俗，侨乡归侨众多，于是便把这种南洋习俗带回家乡，融入、影响家乡人的生活习俗。在新加坡海南会馆旁就有一家中原镇华侨开的老爸茶店，每到周末就特别推出薏粿、苙等家乡特色小吃，满足琼籍华侨华人吃老爸茶的需求。琼籍华侨华人带着家人到老爸茶店里，一边吃歌碧黑一边守望乡愁。我到新加坡探亲，表哥特别带我到这家老爸茶店里吃新加坡的老爸茶，还真吃出别样的滋味来。

我喜欢喧闹的老爸茶店。周末我和家人选择在老爸茶店里休闲，有时坐上整整一上午。虽然茶客济济，空间有限，可我们还是乐意享用这喧嚣中的清静空间。在那里听青年人高谈阔论，听孩子们欢声笑语，听长者的家国情怀。在茶客口无遮拦的谈论中，我真能感悟到一种人生的况味。有人说：人生如茶，往日与来日，都氤氲在袅袅的茶烟里，阅世不同，品出的味道也就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