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德才

爱国诗人屈原投汨罗江以后，江河跟粽子便结了缘。故乡有条河叫万泉河，“万泉河水清又清！”不知从何时起，故乡人便把自己绑的清纯粽子，叫作万泉河粽了。端午节包粽子，看河上赛龙舟，往河中抛吃剩下的粽子，与鱼虾共尝同乐，已成了故乡人的习俗。

我喜欢吃粽子，儿时最爱吃的是奶奶包的故乡粽子。她手艺精，绑粽子时十指协调，上按下挤随心应手左右逢源，就像在变魔术。我最喜欢看奶奶绑粽子，成了她“艺术表演”的最佳观众。我觉得她绑的粽子是世界上最精美的艺术品之一。在我记忆里，纯正的故乡粽子就三种类型：一是腩肉粽。这种粽子用料简单，一条像食指一般大长的猪腩肉（五花肉），少量蒜头泥加盐轻炒过的糯米，用粽叶包成小孩拳头般大小、底呈长方形、顶呈圆锥体的三角粽子。二是狗尾粽(小米粽)，制作与腩肉粽子一样，只不过是把糯米换成了精选的狗尾(小米)罢了。三是纯糯米粽子，我们故乡人叫机粽。这种粽子是将糯米提前一天泡上，以用手能将米粒捏成米糊为适度，将嫩粽叶卷成二、三寸长的小喇叭状，把泡好的纯糯米置喇叭里包好绑紧。这种机粽连盐也不放，煮熟放置凉了才蘸点白糖吃。这三种粽子，故乡人总喜多包几层粽叶，力求突出粽叶的香味。另外特别的一点是全用牛蒌叶条捆绑。先将牛蒌叶去掉三边的荆棘后，用小刀直破成比韭菜叶稍大点的绑条，然后放在锅中煮过，这些蒌叶绑条就变得软而韧了。绑起粽子来蒌叶绑条跟粽叶贴得紧密而齐整，粽子的造型就更美观了。

我小时每逢端午节总会一边品粽子，一边听奶奶讲故事。奶奶少时读过私塾，略识诗书，稍懂典故，可算是故乡的女才子了。我爷爷是革命烈士，奶奶21岁就守寡了。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坚强女性，常常教育我们要爱国，清白作人，绝对不能与贪腐同流合污。她说屈原宁死不屈，抱着一块没有被侵略者玷污过的石头投江，显示了他身心纯洁的爱国情怀，后人将粽子投江纪念他，故粽子应是清纯而圣洁之物。她讲的故事正气、动听、耐人寻味。

自从记事起，我每年端午都吃粽子。几十年来，走的地方多了，吃过的粽子种类也就多了。北京的红枣豆沙粽、御粽，西安的蜂蜜凉粽、广东的咸蛋粽、浙江的八宝粽、厦门的烧肉粽我都有所闻有所尝，各有特色各有风味。不过一生尝得最多的还是海南的粽子，定安的、琼山的、文昌的、万宁的和琼海各地的。近年来长住城中，好久才回故乡一次，每年端午节所吃的粽子，或是朋友、学生送来，或是从宾馆、商场买来，或是从网上预约寄来，各式各样，味道各异，都是名声高售价不菲的。我发现现今出产的一些粽子，为追求名贵高档，大多粽子的馅儿是油腻腥膻食物，除了猪肉外还添加各种油泡过的鱿鱼、虾米、咸鸭蛋仁、火腿、香肠、鸡杂、海鲜等，甚至加了香精、油料、佐料，不是讲究合理配方、恰当调味，而是杂七杂八什么料都放，成了贪得无厌的“贪官粽”。制作者可能觉得粽子下的料种类越多就越高档名贵，其实这样的粽子剥开来，鱼腥味、咸蛋气……把粽子本有的粽叶清香味淹没了。那些放蛋黄的，时间稍久已变了质，吃了肚子还会饱胀呢。与我经常接触的好朋友们，也都觉得这些已失初衷、不伦不类的潮流粽子不好吃。这让我想起明末清初作家周容所写的《芋老人传》中的那位书生，当年寒酸饥饿时，吃芋老人煮的芋，觉得非常好吃，后来考取了功名，当了宰相，山珍海味都吃腻了，就觉得什么都不好吃了？

今年端午节将至，有位故乡人从故乡给我带来正宗的故乡粽子。好久不见此物了，我迫不及待地解开故乡的纯粽子。一股粽叶、蒌叶汁、纯糯米的清香沁入心底。咬了一口，满嘴清纯，眼前顿现奶奶教我不忘初心清白做人的身影。时光无情地在我脸上刻上了可恨的皱纹，却把我可爱的奶奶夺走了。而今我睹物思人，又尝初心原味，激情难抑。故乡的粽子制作单纯、精致，所选材料干净、卫生绝不掺假，蒸煮确保熟透。故乡粽子就像故乡人一样朴实，既不油滑也不腥膻，闻之清香尝之清纯，不必担心吃到肚子里会有什么不适。

清纯的故乡粽子呀，你竟这么让我魂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