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业基
“布黎”一语是海南方言词,指的是那些剪裁剩下或从旧“衣裤”(即衣服)上剪下来的好的“布截”(即布块)、“布子”或布条。“布黎”筐,就是装“布黎”和针线剪刀软尺的筐子。
在本地区的农村家庭,以前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布黎”筐,它用竹篾或藤条编织而成,有的是圆的,有的呈八角形;有密的,也有空格的。“布黎”筐一般放在女主人房间,衣服需缝缝补补时,女主人才从房间里端出来,坐在“构厅”(海南话将民居大厅叫做“构厅”)里,找出与需补的“衣裤”相同颜色或相近颜色的“布截”按“百”(方言音,即破)的面积用剪刀裁剪出来,按在“百”的地方抚平,再找出相同颜色或相近颜色的线穿在针上,便坐在凳子上一针一线缝补起来。一个家庭里,这样缝缝补补的活儿大多由女人来做,因为女人大多细心,且有耐心。可是在我家,男人也不赖,我爸和我也会自己缝补,只是做工比不上我妈和我爱人精细些。
我小时候,最喜欢倚在老妈身上看她缝补“衣裤”。那时家穷,无论大人“小子”(即小孩)的“衣裤”都是“百”了就补,再“百”再补。实在补不了的就将那些还没完全“百”碎的地方用剪刀剪下来当做“布截”,放在“布黎”筐里备用。我爸是大队干部,常出门,因此家里的布票几乎都用在他的穿戴上;老妈平时穿着破旧,但走“亲情”(即亲戚)时也要穿一两件体面的“衣裤”。我虽是家中的老大,但很少做新“衣裤”穿,一是我从小到大从没有闹要穿新“衣裤”,只要不见皮肉即可;二是我的“外祖”(即母亲的娘家)有一个表哥,大我七八岁,他穿过的“衣裤”扔在“角里”(即房子一角)本来就是浪费,我外伯母就将那些他穿过的半新的还没有完全“百”了的“衣裤”分给我穿。我穿“过时”(即不合身)后,又传给大妹小妹,小妹穿“百”了就拿来做弟弟的尿布。我长大后,除了“拾”(即拿)表哥“过时”的“衣裤”穿外,还“拾”我爸掷弃不穿的“衣裤”来穿。我爸长得又高又壮,我穿他的“衣裤”显得很阔大,老妈就拿过去,重新裁剪,重新缝制,虽然长些阔些,但还可以穿上几年,直穿到“短焗短焗”(即非常短)了才交弟妹接着穿。家里谁的“衣裤”穿“百”了,都交给我妈缝补。老妈缝补很细心,“针脚”(即每针距离)很小,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后来,我妈便教我用针线钩缝脱线的“衣骨”(即“衣裤”缝接部分),还教我钉衣钮;再后来,我妈便教我缝补一些“百”小的“衣裤”。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在农忙季节帮我妈给小弟小妹缝补“衣裤”了。这一习惯,直到现在我仍然保持着,遇到一些脱线的半新“衣裤”,我总是舍不得掷弃,于是,便从我那小小的“布黎”筐里拿出针线,坐在阳台上眯着双目一针一线地钩缝起来。钩缝好的“衣裤”还可以穿上一段时间,即使太旧了,只要不“百”,我还可以穿上去河边钓鱼呢。
我爱人刚嫁过来时,我最喜欢坐着看她用“布截”做“肚孕”(即兜兜)。她腆着大肚子在“布黎”筐里找出颜色不一样的“布黎”,然后将这些“布黎”整叠成三角形,再放在床上拼接好,才拿起针来一针一线缝制。不久一件新的“肚孕”就完成了。由于各块“布黎”的颜色不一样,所以缝制出来的“肚孕”就显得色彩斑斓,很好看的。看着爱人缝制的“肚孕”,我那时也有一种快当父亲的喜悦感。
我对读书感兴趣还跟“布黎”筐有关呢。那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我国遭遇三年自然灾难,我妈有一段时间常把四五岁的我寄放在外祖。外祖“伯姩”(即伯母)的“上房”(即女人睡觉的房间)里有一个做工精致的“布黎”筐,里面除了放“布截”针线外,还放着不少“公子册”(即连环画)。于是,我便拿出来看。当时读小学的表哥充当我的老师,一页一页翻给我看,还细心地给我讲解“公子册”里的内容。我虽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在表哥的帮助下,我看懂了每本“公子册”里的内容,从此我爱上了“公子册”,爱上了书本,以后只要看见有字有画的册子都拿来看。是外祖“伯姩”“布黎”筐里的那些“公子册”,让我喜欢上了读书,才有了后来的追求。我想,自己能读书,能写文,真的应该“点念”(即感恩、怀念)我外祖“伯姩”家那个“布黎”筐呢。
现在已经很少看到有人自己缝补“衣裤”了,裁个裤脚或脱线钩缝或钉个衣钮什么的,都是花几个“钱子”(小钱)拿到街面小店里交给“麦子”(即年轻的女人)来弄,既快又轻松。因此,不少人家已经看不到“布黎”筐了,更没有人会用心的去保存“布黎”,以致现在的年轻人甚至都不知道“布黎”筐为何物。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布黎”筐,“布黎”筐也永远摆在我家中显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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