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路生

1932年冬，寒气袭人，乐四区的四周，草木凋零，从未落叶的一棵荔枝树，伸张着一支支枯枝，向四边顽强地伸展着。树下，有两个人在说话。

“琼花，王师长因叛徒出卖被捕了，你知道吗？”冯增敏说。琼花说，她也是刚刚知道的。她说话时眼角潮湿。

琼花所说的王师长，名叫王文宇，海南澄迈县人，中国工农红军第二独立师师长。琼花第一次见到王文宇，是一年前的5月1日，女子军特务连在内园村成立的那天。她被任命为女子军特务连（即红色娘子军连）连长，在近500名工农群众的注视下，琼花精神抖擞地登上司令台，从王师长的手中接过女子军连连旗。她回归队列后，仔细地打量着王师长，瘦削，脸上斧劈似的没有肉，但眼光有神。他戴红五星列宁帽，穿粗布淡棕色的红军装，腰束皮带，肩挎长条带子的驳壳枪，彰显出不凡的气质。琼花清楚地记得，庆祝成立大会结束后，王师长紧握着她的手，说，好好干，为琼崖妇女争光。但她干了没多久，就调离了连队。让她想不到的是，王师长却在这节骨眼上不幸被捕了，她揪心啊。

其实，与琼花一起揪心的，还有冯增敏。琼花离开女子连后，冯增敏升任连长，从此与王师长接触多了起来。王师长说话声大，性子急，他来女子军连考核军事训练成果，王运梅爬障碍物时动作慢了半拍，他开骂运梅，运梅哭了，他递上手帕。陈大娥也是个急性子，见他太不顾情面，便与他理论，王师长见手下的兵居然敢顶撞自己，更恼火了，他说，罚大娥禁闭三天，大娥啐他沫子，他挥手就打出一巴掌，大娥哭了。冯增敏见此情形，也哭了。他对冯增敏说，我声大，性子急，是有缺点，但我是为了你们好啊，只有军事训练过关了，战场上才有胜利的把握。王师长向冯增敏致歉，然而她心里还是有点火气。

自此以后，冯增敏强化了军事操练，战士们志气高昂，各类科目均达标，特别是大娥，臂力大，爬高墙从不怵，动作又快，枪法又准。在伏击沙帽岭战斗中，她杀敌十几名，令王文宇刮目相看，大赞，大娥是女子军的奇才。冯增敏则说，幸得王师长在平时训练中高标准的训话，才使我们女子军有了蜕变，夺得沙帽岭的首战大捷。

最让琼花和冯增敏佩服的是，在琼崖特委机关从琼海向西转移途中，王文宇师长指挥红军师部、红一团和女子军一连官兵，打响了一个又一个的运动战。他充分运用游击战术，依据海南山高林密、易守难攻的特点，多次打退敌人的围追堵截。1932年8月7日，王文宇指挥红一营和女子军连全体战士，在马鞍岭南坡与国民党陈汉光某营展开了激烈的战斗，他站在阵地前，指挥若定。冯增敏在他的命令下，带领全连战士在另一隘口伺机伏击。夜里，敌偷袭，女子军顽强应战，但敌众，情势万分危急。突然间，枪声四起，冯增敏转头一看，原来是王师长率红一营的援兵来了。他和女子军一起，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这次战斗，我军毙敌百余人，缴获枪支六十余支。

这次夜战，王文宇打得畅快淋漓，大获全胜，他特别高兴。他对冯增敏说，此役，女人军的女战士英勇善战，不怕流血牺牲，我要为你们请功。可没想到，第二天，女子军二班10名战士，在马鞍岭阻击战中全部壮烈牺牲！王文宇惊悉此消息后，悄然落泪，彻夜难眠。那一个个十七八岁的鲜活生命，曾经在他亲手授予的连旗下铿锵宣誓，如花绽放，如今却在炮火硝烟中永远长眠于马鞍岭，怎不令他心痛而失眠呢？！

同样为10条鲜活生命痛心的，还有琼花和冯增敏，但更令这对姐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马鞍岭阻击战后，王文宇师长却不幸被捕了！

原来，我西移母瑞山的红军在马鞍岭成功突围后，陈汉光重新调兵部署多道防线，企图困死红军。11月初，王文宇代表师部决定，女子军化整为零，疏散隐蔽，冯增敏与王师长遂失去联系。战事残酷，王文宇与红一营也失去联系，偏偏这时，又有身边的两名士兵与他走散后投敌了，形势异常严峻，唯一的警卫员王信跟着他昼伏夜行，走了几天几夜，很累，也饿。王信的家在附近的深造村，王文宇便叫他下山，回家找些食物救急。

第二天，敌人包围了他的山寮，但扑了个空。是王信叛变投敌了。王文宇昨晚见他未归，就知道了一切。陈汉光派兵围山搜山，未有所获，大骂王信。三天后，敌人发现他的踪迹，重搜大鸡寮山。傍晚时分，敌兵看见灌木丛有人影晃动，打了一枪，但未见人，却有血迹点散于地。再往三百余米远处的山坳中，细探，见一衣服破烂者坐在地上，双眼怒睁，王文宇由此不幸被捕。

到了1933年季春，冯增敏在《东方画报》上见到王文宇被捕的照片：头发压耳，脸型瘦骨，胡子拉喳，坐在椅上，一只脚绑着绷带，目光坚毅，面对敌人的审问，显示出不屑的神情。冯增敏眼眶潮湿了，她禁不住地放声大哭。7月，陈汉光亲审王文宇，劝降，王不屈从于敌人的各种利诱，英勇就义。

当夜，王信被击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