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宋程
凡在农场里都有扎堆的客家人。
张坤是东升农场十五队的职工子弟,他是第二代客家人。他打小就有一个乳名叫乳狗。以客家人的风俗来说,这乳名是给那些生辰八字缺一撇的人叫的,在他们的风俗里,难养的娃儿或叫乳狗,或叫阿猫等等。
乳狗在队里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的真实名字,只有他那一辈的孩子才晓得。乳狗他爸妈是1970年从广东梅县来海南农垦参加工作的退伍军工。提倡计划生育那年,他爸妈首胎就生了男娃(就是现在的乳狗),全家人欢喜得不得了。他爸妈思想好积极的,俩人商议合计即立马向连队领导表决心,只要一个孩子,要落实一胎政策。他爸还义无反顾的做了节育手术,割了一刀。对于当时的男人来说,那是不可思议的。他爸的举动,在小小的连队里如晴天里的一阵响雷,大家都夸他爸好有勇气。有人说他是第一个敢于吃螃蟹的先进人物。那会儿的他爸身着一条彩带,坐着吉普车,被喧天的锣鼓声簇拥着,到全场各队做演讲,宣传计划生育国策。据他后来说,那是他这辈子最风光的日子,每每他想起这些,心里都美滋滋的。
日转星移,日子过得飞快。乳狗过了第二个生日,还不会蹒跚学步。他爸好生焦急,害怕儿子成不了大器,便向连队的卫生员打听,说那是缺钙的体征表现。他爸就托连队的司务长在市场买菜时捎回六七角钱一斤的骨头来熬汤,乳狗没少喝,可收效甚微,一副缺少精气神的样子,眼角还闪着一块浅黄色的眼屎,谁见了心里都会酸涩。队里有个王婆是客家人,她掰着手指掐算,便教乳狗他爸买来猴膏熬小米粥给儿子喝。听老辈人说,那猴膏挺管用,能使孩子壮实。他爸笃信于王婆,照单收了,还依着客家人的风俗给儿子起个别扭的“乳狗”名字,不言而喻,但愿儿子在先天不足的劣势下能茁壮成长,因此乳狗便这样叫开来。
小学时的乳狗,还是个小不点,他父亲见人便摇头,缺少底气,别人家的孩子总比自家的儿子高出一个头。到了上初中时,乳狗才不慌不忙地开始发育起来,长得象个靓小伙子了。喉结明显的凸起来,嗲嗲的声音不知啥时候变得沉厚而有力了,毛茸茸的唇毛也扎眼了。他爸紧挨着儿子身边悄悄试比高,瞅着儿子逐渐结实的身胚,从他爸那眼神里就知他心里一个劲的踏实高兴。
乳狗在连队里,谁都说他性情和善,小小的年纪,很有热心肠,懂事。队里的孩子谁有需要有求于他,他都乐意帮忙,从不计较得失。这与他爸的小心眼和抠门相比,就显得很豁达大方。在这方面父子之间观点常有相佐。
有一次,一位没有回城的知青家属麦阿姨在井台打水时,不慎将胶桶脱落在七八米深的井底,她焦急得直跺脚。此时,连队里的孩子们推荐乳狗来帮忙打捞,因为他水性好。乳狗二话没说就来到井沿,只见他脱下身上的长衣长裤,一个猛子扎下去,不一会儿就一手攥着一只胶桶浮出水面,玩皮的双脚象鸭掌般一个劲地踩着水,笑嘻嘻地露出两颗雪亮的门牙。倾刻间,大家都被他一气呵成的顺溜动作折服得五体投地。乳狗助人为乐的举动传到他爸耳里,还挨了他爸不少的骂,焦点主要是安全问题。
假期是农场孩子玩耍的美好时光。摘山稔子、采野菊花、捉蝴蝶、玩蝈蝈、斗蟋蟀等玩法,乳狗都不沾边。乳狗只在家里帮爸妈操持家务,拾柴火,劈柴,浇菜,还帮着连队养牛的叔叔赶牛群上山吃草。有时候还组织一帮小朋友到胶园拾捡橡胶籽,一斤橡胶籽值五分钱,乳狗将捡橡胶籽换来的钱都买了连环画与小人书,捐给连队里的职工俱乐部(当时的文化室),指导员(即队里的支部书记)一个劲地表扬他,乳狗嘻嘻的只是憨笑。
乳狗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他没有接过爸妈的胶刀在农场里割胶,他有自己的想法与梦想,他要为那个梦想努力去奋斗。他说服爸妈,只身一人来到县城一间美容院,参加培训班学习。两年后,乳狗学有所成,便在一家美容店从学徒工干起。别看他读书考学不遂,可学美发相当有禀赋,那剪子梳子剃刀他信手拈来,就象江湖的甩把子般的顺溜熟练。他还能根据顾客的身姿、脸部、头型、谈吐风格、职业气质的不同,设计出风格各异的发型,并兼揉进现代时尚的元素,给顾客优质全新的感受。乳狗初露端倪的精湛手艺赢得了老板的好感与顾客的青睐,在当时小小的县城名声鹊起,成为风靡一时的美发界代表人物之一。
乳狗没有满足于现状,更没有飘飘然。他清醒地隐隐意识到服务行业的竞争暗流翻滚涌动,波谲云诡,市场竞争就象那丛林法则一样残酷,适者才能生存。经过一翻冷静的沉淀思考,他毅然放弃了炙手可热的工作,到广州拜师深造学习,一边打工一边学艺。他的突然辞职,令许多顾客疑惑不解……
两年的拜师学艺时光飞也似的过去,大城市的熏陶让乳狗成熟许多,他对自己的志向目标有了坚定的自信。他又回到了早已撤县建市的县城。有美容院的老板慕名聘请他主打门面当师傅,然而他都婉言谢绝。他有自己的打算,决定要自己干。没有资金,他跟朋友筹借,还把自己这些年打工省吃俭用的所得一并投入,在小额贷款的政策扶持下,经过一番筹划场地、装修、添置设备,一家初具规模的美容店开张了。乳狗终于有了自己的美容店。
有一年我出差到城里,偶然见到了乳狗。十多年未谋面了,他比过去那个精瘦模样更加敦实。虽然我比他年长十多岁,但见面就如世故的朋友。他叫我陈叔,我们的父母亲都曾在同一个连队工作过。我询问了他的经营情况,他十分谨慎的压低声音说,每天有这多的营业进帐。“借款还清了。”他贴近我耳边时比划着手指头暗示我。其实我只是客套的敲边鼓说说而已。他的低调沉默,让我看出他的生意还是很红火的。红男绿女,来美发的,贴面膜的,焗油的,美眉的,洗发的,有老也有幼,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兴隆,而着装标致的服务员,迎来送往顾客着实忙得不亦乐乎。
乳狗三十而立,拥有自己的事业,没有欠债一身轻。他爸妈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了。为这事,他爸妈免不了会唠唠叨叨,喋喋不休。
后来乳狗结婚那天,恰好我在省城参加中改院的学习班,未能分出身来参加他的婚礼,为此,我在电话里向他致歉,祝他新婚美满幸福。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到了2020年2月8日。这天我打开手机,在朋友圈微信里得知乳狗为了抗击NCP疫情,自掏腰包向连队附近的万泉镇政府捐了两万多个口罩,约合人民币四万多元,还向生产队、农场和农场居委会捐了一批价值不菲的抗疫物资。为了这事,他爸又唠唠叨叨起来,听说还有许多个夜晚睡觉都没曾合好眼……在他爸的絮叨中,我看到了乳狗身上勤劳勤俭持家、艰苦奋斗乐于助人的美德,那是客家人爱拼才会赢的精神在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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