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路生

“吓到大家了。”王先梅说。她听说电视剧《红色娘子军》剧组在万泉河畔的南平村拍戏，便赶来看个热闹，未曾想，坐船过来转个弯时，她不慎落水了，所幸的是被王振梅的媳妇等人救了上来。她万万没想到，这次落水，与80多年前的那次落水，竟然是同一个弯湾，巧合极了。

那一年，连续一个多月的大雨，万泉河水暴涨，王先梅随连队横渡万泉河，向母瑞山方向转移。风大浪急中，小船荡荡悠悠，撑杆的老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前面有了滚水的漩涡，老汉拟绕道，不料一个急浪打来，小船头一歪，霎时失去了平衡，王先梅、王振梅、邢德梅三人落水了。所幸三人都熟悉水性，会游泳，很快便重新登上了船。谈起那次经历，王先梅笑着说，小意趣，大淬炼，真好啊。

“到我家去吃鸡肉。”王先梅建议王振梅和邢德梅到她家聚聚，两人答应了。她家在椰子树环抱的乡村中，是青砖灰瓦的老房子。振梅忙开了，宰鸡，做菜，振梅和德梅也来帮厨，三位战友围着聊开了。先梅养鸡有一手，小鸡吃碎米，专扒地下虫儿吃，中鸡就吃九里香树籽、鸽肾树籽和烂木瓜籽，吃光了树籽就吃瘪谷子。单这一招，王先梅就费了心思：她用薄膜袋装入瘪谷子，吊在一米余高的树杈上，那些中鸡见了食物，就不断地起跳抢吃，天天起跳中，既抢到了美食，又锻炼了身体，吃了两个月瘪谷后的中鸡个个肌肉健硕，成为待朋接友的餐桌上的美味佳肴。

开饭了，先梅端上公鸡肉和几个小菜，三人吃得津津有味。那鸡肉配上山柚油和些许细盐，一咬，脆皮，肉嫩，鲜美，味道妙极了。“我养的鸡与饲料鸡大不一样，多吃点。”先梅夹上一块鸡肉，放进振梅的碗里，又夹一块鸡肉，放进德梅的碗里。“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我落水，是天意；与你俩重逢，是缘分。快吃。”先梅爽朗地说。这个意外的饭局，让她们三人心里乐开了花。她们一边聊着吃鸡肉，一边听着“万泉河水清又清”的轻音乐，一直聊到下午三点多。

临别时，王先梅又向两位战友一一赠送一条鸡腿和一瓶山柚油，德梅和振梅执意不要。先梅佯装发火了，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三朵梅花相会，多难得啊，快收下！”两位战友说不过她，收下后向她敬礼，她也回敬了个军礼。

王先梅在当红军时期，既打仗，也管后勤，她常常在山上采摘挑金娘、山芭蕉、山石榴、山油皮等野果给战友吃。有一次，她还背回一只山猪，给大家开荤。野生金桔，她釆来做佐料，野生山柚子，她采来砸碎，自己熬制出山柚油，煮野莱时滴入山柚油，好吃多了。一瓶瓶山柚油，她让战士熬过了严冬。偶尔她抓到两三只野鸡，配上山柚油吃，战士们更乐了。

在乡下的日子，王先梅爱穿粗布黑色左包襟衣，头发上的发拱旧了，脱色了，她还用。她喜欢用山柚油渣洗头发，初洗粗糙不舒服，但洗后能去屑、滋养毛孔，护发更柔软。有时要出去逛个亲戚或者家里办个大喜事，她总爱往头上抹些许山柚油。这个时候，她不穿包襟衣了，而是穿条浅蓝色的红军装，戴上红五星八角帽，步行于前庭屋后，逢人便肃立敬礼，笑呵呵的。她似乎又走进了凤凰花开的那个火红的年代。

除了在家里弄孙、养鸡外，先梅婆还爱与人互动。搬来短凳，面对面坐好了，便来个绞面美容。她说，她可以老去，但要优雅地老去。她还爱拿根树根鼓捣一下，旁人沒在意，几天后，她鼓捣的树根竟然是把长枪。她每天早上起床后，洗脸，抹点自制美容膏，便拿着长木枪反复练刺杀动作，还不时大喊一声：杀！吓得孙子们都哭了。孙子悄悄的把她开着的《红色娘子军连歌》关掉，她就开骂，骂孙子折她寿。孙子们从此惧她三分，但逢年过节，她给孙子递上红包，孙子就给她敬礼，她就笑开了，露出无牙的嘴。孙子趁此空隙，把一姜糖塞进她的嘴里。她呢，连连大笑着说，中，中，中！

王先梅有段时间到红色娘子军纪念园当红色辅导员，游客来了，她站起来敬礼，然后坐下来向他们讲述她和她的姐妹们昨天的故事。她学会了唱歌，“向前进，向前进……”的歌词，她唱得铿锵有力，有板有眼。客人听了，热烈鼓掌。她童年时放牛学会了吹口哨，几十年过去了，这门技艺她仍然在行，她一吹，让大家惊喜不已。她笑着说，我还会以吹口哨的方式，吹出红色娘子军主题歌的曲调呢。大家不相信七八十岁的老人了还有这点特长。她清清嗓门，亮出尖嘴巴，果然吹了出来，那情怀，那神态，俨然像是位艺术家在表演。大家的掌声更加热烈了，笑声也连成了一片，许是要把瓦屋震崩的样子。这时，一个自称是王天骏亲友的年轻小子挤到王先梅的跟前，争抢着与她合影。王先梅面对镜头时竟然放声大哭，众人大为一惊：

这是怎么一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