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路生

“先梅，你怎哭了？”王先英问。她与王先梅是红军队伍中的一对好姐妹。

“王团长，他……”

“他怎么啦？”

“他牺……牺牲了！”王先梅抱着王先英，嚎啕大哭，先英也恸哭不止。这时，众位姐妹也围了过来，与她俩一起哭。

这是1931年底的一天，王天骏率红三团到万宁县大茂执行作战任务，在战斗结束后的转移途中，突遭另一支敌军队伍的袭击，天骏不幸中弹，昏迷7天后离世，时年27岁。王先英和王先梅为女子军连失去一位红军的主心骨而痛惜不已，王先英们发誓：要为王天骏团长报仇雪恨！

王先英是一连战士，琼海县龙江镇南面村人，自小受红军二师政委冯国卿等当地革命志士的影响，踴跃报名参军那一年，她刚满2O岁。她爱扎辫子，为了能参军，她忍痛剪掉了长辫子，穿上蓝布红军服，腰束武装带，显得更加精神焕发，英姿飒爽。

王先英的丈夫也是位红军战士，名叫洪学海，他俩志同道合，走上了革命的道路。但他俩的认识，竟缘于一次野营拉练途中，王先英的右脚盘很痒，她抓痒时发现了血点，细看，是两条小毛虫附在脚盘上吸血，她吓坏了，坐在地上哭。她这一哭，其他姐妹们也哭，原来，她们的脚盘、小腿上都爬上了小毛虫。大家惊吓之余，红一营的一名男战士走了过来，气定神闲地说，这小毛虫是山蜞（山蚂蝗），别怕。请大家吐点唾沫子，往它身上擦擦，准脱落。王先英们试了试，果然奏效。先英感谢他帮她解了围，眼神里多了一份关切。她问：“哥，你叫啥来着？”哥哥眼光含悦，答：“洪学海。”两人心里彼此有了对方的位置。王先梅看出了门道，问先英：“告诉姐，你是不是对他有了意思？我来当媒姐吧。”先英颔首低眉。先梅心神领会。

但这事被连指导员王时香知道了，她说：“我们刚当兵，少儿女私情，等打了个胜仗，再说。”王先英听令。国民党反动头目陈贵苑驻扎中原，为非作歹，渔肉百姓，常袭扰我苏区，红三团决定引蛇出洞，半路围歼之。是役，女子军首次参战，群情高涨，王先英喜得彻夜难眠。不料在战斗中，她首次参战，心里过于紧张，偏偏投弹出错了，她抛力落空，一个跄步，手榴弹落在我阵地上，嗞嗞地冒着烟儿。她被吓坏了，又哭。危急时刻，洪学海迅速捡起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手榴弹，扔向敌群，解了危局。

战斗结束后，王时香批评了她，她心里有点儿不爽。夜里，一轮明月挂在椰梢，洪学海约她出去散步，轻声细语地安抚她，让她躁动不安的心沉实了许多。某日，两人扮假夫妻，奔赴中原侦察敌情，取得了敌人周围火力部署的重要情报后，速返师部，不料，半路遇上一股敌军，双方发生了激战。王先英和洪学海分散隐伏在山林中，与敌巧妙周旋。他俩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敌军疲于应付，却不知道他俩躲在哪个方位，于是，敌军乱放枪。呯呯响的枪声中，洪学海被乱枪打中大腿，疼痛得血流如注。眼看敌军快要向他围拢过来，王先英扔出枚手榴弹，炸死了三人。她且战且退，迅速地背起洪学海，回到了师部，交上了情报。直至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右脚底部，在撤退回来的路上，踩到了尖竹桩，鲜血直流，痛得她一时昏了过去。

中秋之夜，圆月高挂，师部为王先英和洪学海举行庆功暨结婚典礼。王先梅和王时香恭贺这对战友。王先英笑如圆月，洪学海幸福满满。抬头间，明月泻下满地银辉。战事紧急，王先英赶紧归队，洪学海也奉命出征。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并不适合他俩，他们是革命战士，手中的枪才是他们朝夕相伴的“恋人”。傍晚，女子军又打了个胜仗，王先英卸下枪，王先梅匆匆跑了进来，欲言又止。“怎啦？快说。”先梅说。“政委冯国卿在凤鸡田村遇敌，牺牲了。”先英听了，大惊，继而恸哭，因为是冯政委带她走上革命道路的。好久了，她才缓过神儿，又问：“学海呢？”先梅未言，但眼眶湿润。她立刻明白了什么。洪学海与她结婚不到三个月，也在战斗中牺牲了。她拿出学海送给她的一粒子弹，紧紧地攥在手里，嘤嘤哭泣至天亮。

半个月后，阳江墟上发生了一桩命案，国民党头目常日张被击毙，杀手逃遁。后来得知，王团长和冯政委以及洪学海不幸中弹牺牲，皆系此头目和他的手下所为。百姓对此人深痛恶绝，啐了沫子，拍手称快。

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许多年，1953年，乐会县人民政府向王先英颁发了《洪学海革命烈士证书》，自此，王先英藏在身边，视为珍宝。1973年9月13日凌晨，第十四号超强台风正面袭击琼海，刮倒房屋超万间。是夜，王先英刚从瓦房逃了出来，又不顾危险，重新跑了回去。家人劝她：太危险了，还有什么没拿出来？她说：“有块金砖放在斗柜里。”她冲了进去，又冲了出来，“好险啊！”她刚跨出两步，老房子在她身后轰然倒塌。

第二天，众人看到的“金砖”，其实是一张革命烈士荣誉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