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喊魂曲”

发布日期:2020-10-26 来源: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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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锡均


喊魂也叫捞魂,是流传在万泉河畔的一种风俗。它以独特的方式,淳朴沉厚古旧的韵味,构成一幅万泉河风情画,而令人回味无穷。

童年,我曾见过母亲为我喊过魂。

一次,同村中的小伙伴在一片空地上作“老鹰抓小鸡”的游戏。这游戏非常有意思。大伙选出一人当老鹰,一人当母鸡,其余的当小鸡。母鸡首当其冲面对老鹰。当小鸡的,在母鸡的身后,逐个抓着后腰的裤带排成一个队。玩游戏时,老鹰的目标,是捕捉小鸡队伍中最尾的那一只。那一次,我当最尾的那只小鸡。当大伙喊出“一、二、三”开始玩时,老鹰飞跑着追赶队尾的小鸡,而母鸡便伸开双臂急冲去拦阻,队尾的小鸡则向着老鹰追来的相反方向逃窜。于是乎,这支抓着裤带牵成一条龙的队伍,便随着老鹰的追赶或左或右地在地上打着转圈,乐得大伙发出嘻嘻哈哈的大笑。玩了几个回合,老鹰老是抓不着小鸡,他一时发了狠,猛地冲过母鸡的防线,窜到我的身边。我心里一急,使劲拽着前边那位伙伴的裤带猛地逃窜。就在这时刻,只听“扑”的一声,前边那伙伴的裤带断了。我一下子重重地摔倒地上。我只觉得脸儿手肘一阵发疼,从地上爬起来时,鼻孔中已滴出一串鲜红的血,两只手的手肘上已擦去一层皮,鲜红的肉渗出了血。我觉得额上还在疼,伸手一摸,触到了凸起的一个大肿包。这时,我才“哇哇”地哭了起来。小伙伴见我摔成这个样子,吓得跑了多半。几个同我要好的跑到我家向我妈报信。我妈听了慌里慌张的走过来一把抱住我说:“侬呀,怎跌成这个样呀!不怕,不怕!妈在这里呢!呵,呵!”妈一边用语言呵护我,一边抱着我回家。

回到家里,妈用毛巾拭抹我脸上、身上、手上的血迹,继而又找来山柚油擦抹额上肿起的那个大包,说,“侬啊,今天跌得好重。侬的魂魄是跌走散了的。等今昏妈为侬喊魂回来!”

于是,妈张罗起为我喊魂。喊魂得备好几件物件:一是一碗饭。黄昏时刻,妈煮熟了饭,用两个碗盛满了饭,继而彼此一合,然后把一只碗揭去,便见一只碗里凸起了倒碗状的饭。二是一只煮熟了的鸡蛋。三是找出我穿过洗净的一条衣。四是一把以竹篾编织用以捞饭的饭篱。五是一束香。妈将我的衣服折叠好铺放在饭篱里,又将那碗饭、那个煮熟了的蛋放进饭篱里。再点上一束香,斜放在饭篱中。先是去到我跌倒的那个地方开始喊魂。妈手里拿着饭篱,一高一低,作着捞拾状摇着饭篱,喊道:“妈的忠呀(我的乳名),回来罗!鸡做不怕,狗做不怕,猪做不怕,乜做都不怕,跌倒也不怕,回来罗!回来吃粺和吃蛋罗!妈的忠呀,回来罗!”妈在那个空地上转着圈子喊了一阵,又回到家绕着房屋走一圈,就这样一路喊魂。妈每走到一个墙角,就停下来,将手里的饭篱摇三摇,又从饭篱中取出三炷香,插在墙角的砖缝里。然后又喊一阵。妈喊魂时的神情,是那么的虔诚,那么的专注,那么的自信。在妈看来,经她这么一喊,我那飞散于九天的灵魂,飞归我身是无疑的了。这是妈妈按照妈妈的妈妈乃至妈妈的妈妈那里传下的古训做的。妈坚信这古训就是真理呢。其实,我的魂魄根本就没有散失过,尽管我跌得很重。在妈为我喊魂时,我跟在妈的身后,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妈喊魂的每一个动作,听着妈喊魂的每一声。看着听着,我便感受到一种母爱亲情的温暖。我跌倒时的那种痛楚已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喊魂结束后,我还享受到妈给我的一份特殊待遇,那就是让我独享那一碗“喊魂饭”和那一个“喊魂蛋”(没有姐和弟弟的份儿)。那年月,家里很穷,平时总是吃的番薯稀饭,难得吃上顿干饭,更难得独享一个蛋。妈从饭篱里取出那碗“喊魂饭”和那个“喊魂蛋”,放到饭桌上,亲手敲碎并剥开了蛋壳,把那个白嫩的鸡蛋塞到我的手中。于是,我狼吞虎咽般的享受起妈给我的特殊待遇。这当儿,妈移来一张凳子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得那么入神、那么满足,她那满是皱纹的眼尾,像绽开了花似的流露出慈祥的笑容。

“侬呀,回来罗!鸡做不怕,狗做不怕,猪做不怕,乜做都不怕,跌倒也不怕!侬呀,回来罗!回来吃粺和吃蛋罗!妈的忠呀,回来罗!”妈这一声声的喊魂声,纯朴、虔诚、亲切、悦耳、动听,是一首浸润着博大深厚母爱情怀的“喊魂曲”。岁月悠悠,母亲早已作古,而我也走进了生命的秋季。然而妈的那首“喊魂曲”,却永远镌刻在我的心灵壁上。每当我在生活中有了失意,乃至摔倒而陷入失魂落魄般的痛苦之时,妈的这首“喊魂曲”就会在我的耳边响起,成为催我奋起与命运抗争的“回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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