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华

每个人都有值得怀念的地方特色小食，嘉积豆腐脑是我最怀念最感温馨的特色小食。嘉积豆腐脑，与侨乡受南洋吃文化影响有关。豆腐脑不分省份、不分阶级、不分老少，大概都喜欢食用。我生长在嘉积，嘉积居民普通家庭的早餐都喜欢食用豆腐脑。

小时候，我家居住在单位家属大院，院里有一棵硕大的龙眼树。据大人说，这棵龙眼树是前苏联专家援建琼海时种下的纪念树。每天天空刚放亮，龙眼树下就会传来豆腐脑大叔清脆的敲碗声。豆腐脑大叔约摸50岁出头，可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背有点驼，这也许跟他长期劳作做豆腐脑有关，花白的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他的前面横放着一个担子，扁担的一头系着一个用竹条编织的竹筐，竹筐里有一个用稻草包裹着的木桶，木桶里盛着刚煮熟还散发出豆子浓厚香醇气息的豆腐脑，木桶上有用白纱布包裹着的木盖子，用以保温。扁担的另一端系着一个木桶，木桶里装着洗碗用的水，木桶上有块隔板隔着，隔板上放七、八个土碗、一个土钵，土钵里盛姜糖浆。大叔左手拿着一个土碗，拇指和无名指夹着一个汤匙，不时敲击着碗招揽顾客，他的头也随着敲击碗的清脆响声，有节奏地上下点动，脸上总是浮现出慈爱的笑容，很有当下大城市街头新潮艺人演唱派头。家属大院里的小孩们听到豆腐脑大叔的敲击碗声就怦然心动，大叔看到有人从屋子里出来便大声吆喝：“豆腐脑，豆腐脑，嘉积豆腐脑——啰！”有人来买豆腐脑，豆腐脑大叔就打开桶盖，拿起旁边那把边沿很薄的大河蚌壳勺子，在桶内轻轻一舀，勺面上就盖满满一层鲜润嫩滑的豆腐脑，盛到土碗里，再浇上姜糖浆就完成了他的操作程序。看他娴熟的叫卖，就像看一场精彩的艺术表演。

我家的早餐通常是面包和豆腐脑。卖豆腐脑大叔的敲击碗声就成了我们兄弟姐的起床号，每天只要听到大龙眼树下传来清脆的敲击碗声，我们就会骨碌碌地爬起来。母亲拿着竹簸箕去单位饭堂打面包，返回时就顺便与大叔买一砂锅的豆腐脑，一年四季几乎都是这样。我们全家人围坐一起吃单位饭堂的面包和大叔的豆腐脑，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嘉积豆腐脑历史远久。相传，嘉积一人家有两兄弟，但兄弟间长期闹不和。哥哥是种植黄豆的能手，弟弟是制糖工匠，嘉积方圆十多里的群众都拿糖蔗给弟弟加工糖条。有一天，母亲特意用哥哥种出的黄豆制作豆腐脑，再淋上弟弟制作的姜糖浆，让兄弟俩分享，兄弟俩都非常喜欢。母亲语重心长地对兄弟俩说，豆腐脑没有姜糖不好吃，有姜糖浆没有豆腐脑也不好吃。兄弟俩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从此和好如初。后来，嘉积人就用豆腐脑的故事教育小孩“兄弟不和没有好豆腐脑吃”“心急吃不了豆腐脑”。

我们居住的家属大院里新搬来了一家，女主人是位医生，姓冯。她与我母亲同在妇产科当医生，很快我们就成了好邻居。冯医生很会弄杂吃，做豆腐脑更是把好手。周末，冯医生与她女儿做豆腐脑分送给邻居，自然也送给我家。冯医生知道我母亲有学做豆腐脑的意思，就手把手传授经验。做豆腐脑有两个关键环节：选黄豆泡浸、煮浆过程。黄豆要选新收获的，新豆做的豆腐脑口感嫩滑，吃后唇齿留香；泡浸黄豆要选用井水或山泉水，且要浸泡6个小时才足够饱和，才能碾磨出好豆浆。她还特别提醒我母亲，煮浆时要控制好火候。父亲所在的部队节假日常发放黄豆，我家做豆腐脑不用上街买黄豆。在休息日，母亲就给我们做豆腐脑吃。做豆腐脑是件很快乐的事。单位家属大院里只有单位饭堂有一个石磨，休息日常有人家使用石磨，我和外婆都要早早就拿泡浸好的黄豆过去，才能有石磨使用。我们兄弟姐分工帮手做豆腐脑，一家子其乐融融。

时光已从硕大的龙眼树梢上流走，每每吃一次豆腐脑，我都仿佛听到四十年前大叔敲击碗的清脆响声，闻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甜味。嘉积豆腐脑，永远是我抹不去的人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