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蒙乐生

丘濬——海南文化巨人

丘濬是海南文化巨人，是明代中期经济史上点数“价值第一论”的第一人。

丘濬生活在十五世纪中期，那是欧洲意气风发，征服美洲，称王海上，称霸世界的“萌芽时期”。作为文化巨擘，丘濬最大的贡献是站在劳动创造价值的峰峦上“点数世界”，在经济史上率先提出“价值第一论”，这种远见卓识比欧洲经济学家整整早180年。

明代中期是人类发展史上的关键时期。人类以前所未有的探险精神跨越疆界对土地与资源进行疯狂掠夺，强盗风帆征服了欧洲和美洲。此后，形势不可逆转，几乎全球人跟从欧洲观点看政治、经济、科技，遵循欧洲的生产和金融模式，欣赏欧洲风格的音乐。

同一时期，明史学家代表王朝对丘濬做出了最高评价。《名臣录》称：“国朝大臣，律己之严，理学之博，著述之富，无出其右者。”可是，论者仅以“国朝”为视界，并没有站在全球的大背景看世界，丘濬的海南同乡至今仍沾沾自喜这“目光短浅”的评价。

虽然，海洋无限延伸，但海岛也与世隔绝，我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知，500多年后看丘濬，不得不佩服他的文化气魄，不得不为《题五指山》诗的文化激情所倾倒。在海南文化史上，丘濬是唯一的，无人企及，这首诗是他七岁时写的。64年后，“海外神童”成了文渊阁大学士，入阁拜相，成了“布衣卿相”。明人入阁，自丘濬始，那是明代第一。

丘濬赋五指山诗，号称“海南第一诗”。诗曰：

五峰如指翠相连，撑起荒炎半壁天。

夜盥银河摘星斗，朝探碧落弄云烟。

雨余玉笋空中现，月出明珠掌上悬。

岂是巨灵伸一臂，遥从海上数中原？

点数中原，气魄宏大，有人继诗，说是“中原人物知多少，数到至今手未收”。说实在的，所继之诗，含蓄委婉，优美绝妙。可是，仔细吟哦，未免胸襟狭隘，气局太小。也就是说，这位继诗者并不了解移民文化，他并不知道，海南人也是中原移民。

不管丘濬如何点数，都与中原文化薪火相传，一脉相承，息息相关。从这个意义讲，五指山横空出世，横亘古今，即便僻处海外，撑起荒炎，傲立海疆，所代表的就是中华民族人才辈出，代代无穷，那是任何时候、任何人都无法“一一点数”清楚的。

论者评诗，称之为“国器”，焉知丘濬却是直步世界前沿的经济学家。

而且，丘濬还是思想家、文学家、医学家，他还是国家级的戏剧作家。

《中国文学大辞典》称丘濬是“戏剧作家”；著《投笔记》《罗囊记》《举鼎记》《五伦全备记》。有人斥疑，班超没来海南，为何成了“羊山公祖”？此事与丘濬有关。

班超立功西域，有益国民，封“定远侯”。晚年思乡，上书“臣不敢望见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激昂悲壮。明代海盗侵扰，希冀海疆安定，丘濬戏剧为此而作。

1938年海南书局重印《投笔记》的小序说：“当此虜寇深入，国家危难之际，正赖有班超其人者，投笔从戎，以救国家民族于垂亡。”可知班超因何成羊山公祖。

《四库全书提要》：“濬记诵淹博，冠绝一时，文章尔雅，有明一代，不得不置作者之列。”国学大师钱穆评价丘濬：“不仅为琼岛之大人物，乃中国史上第一流人物也。”

丘濬公正无私，奉劝皇上“念祖宗之艰难，正身清心以立本……”作为海南名贤，丘濬入阁拜相，官居一品，位极人臣，但一生清廉，绝不苟取，被誉为“中兴贤辅”。

对丘濬做出历史评价，那是文化自尊，文化自信，更是文化反思，文化激励。丘濬的身后600年，海南一直呼唤攀登文化峰峦点数中原的英才，那是文化觉醒，文化期待。

海南不会忘记，华夏不会忘记，世界不会忘记，明代中期，来自蛮荒之地的文化巨擘丘濬，曾经站在世界经济文化的巅峰上，纵论“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畅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其著作《大学衍义补》得到明孝宗嘉奖，博得了“理学名臣”的美誉。

海瑞——海南文化圣人

一部海南文化史，人才辈出，星斗丽天。人们盛赞“一鼎三甲”(邢宥、丘濬、海瑞)，推崇“一里三贤”(丘濬、海瑞、许子伟)，赞赏“海南四绝”(丘濬、海瑞、王佐、张岳崧)，赞颂的“海南四杰”(林杰、薛远、邢宥、丘濬)，但最享盛誉的是“海南双璧”。

长期以来，丘濬与海瑞并驾齐驱，两人“贵若璧玉，灿如日星”。丘濬是海南的文化巨人，在海南历史上绝无仅有，影响至今，海瑞对他十分仰慕。然而，不管是市井闾巷，还是偏僻乡村，无论知名度还是美誉度，“海青天”都比“理学名臣”略胜一筹。

按理说，丘濬是神童，人称“国器”，乡贡第一，二甲第一，官居一品，明史称“国朝大臣，无出其右”，尤其可贵的是，丘濬为官清正，为国尽忠，鞠躬尽瘁，卒于任上，清雅望高。不过，丘濬出入宫禁，身居要职，虽言动天听，但离百姓未免远些。

海瑞幼年失牯，母亲谢氏教诲“读圣贤书，干国家事”。年三十七，考中举人；年四十一任儒学教谕，自奉俭约。年四十七，出任知县，五年辗转三地，清苦自励。适值母寿，海瑞尽孝，“市肉二斤”，同僚讥笑。为此，海瑞特大书“寿”字，亲手献上。

嘉靖四十五年(1566)，目睹朝政暴虐，心忧苍生倒悬，海瑞披肝沥胆，置生死于不顾，“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递上传颂千古的“天下第一疏”，指斥嘉靖皇帝“沉迷斋醮，妄想长生，不理朝政，纲纪败坏，民不聊生……”

可想而知，嘉靖看到“嘉靖，嘉靖，所为家家干干净净而无钱物者也”不禁暴怒，掷疏于地，命人抓捕。宦官报告，海瑞备棺材待罪，不会逃走。无奈，嘉靖叹息：“此人可方比干，第朕非纣耳(这人可与比干相比，但我并不是商纣王)”，仍把海瑞关进监牢。

海瑞耿介，谥号“忠介”。年近花甲，任应天巡抚。居然颁布《督抚条约》和《续行条约册式》：“禁止迎送阔气；禁止给过客送礼(过往官员)；禁止苛派银粮、差役；禁止假公济私奸利侵吞；禁止贿赂书吏……敢有一事一字不遵，一时一刻迟误，决不轻贷。”

海瑞这样说，也这样做，言行一致，雷厉风行。政令颁布，豪强或屏声敛气，或举家迁离，或逃避一时。闾巷朱门富户，一改昔日骄横，竟然涂成灰色，以避海瑞政令，至于过往官僚，则改道而行。黄秉石说：“令下，不敢不行者。一时传颂，民情若出汤火。”

海瑞勤政爱民，惩治贪劣，却屡受弹劾。倒是万历皇帝明智，下旨(海瑞)“节用爱民，勤政任怨，留抚地方如故”。七十四岁，官居二品，七次乞休，“帝皆不允”，次年卒于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任上。身后仅存俸银十余两，旧袍数件，得同乡捐银钱殓葬。

海瑞去世，百姓闻知，如丧考妣。万历皇帝辍朝，致哀悼念，遣官谕祭。“南京同僚公祭，吊祭者数百人。及送出江上，白衣冠带送者夹岸，器而奠者，百里不绝。”

梁云龙《海忠介行状》称：“呜呼!公之出、处、生、死，其关乎国家运气，吾不敢知。其学士大丈夫之爱、憎、疑、信，吾亦不敢知。第以公之微而家食燕私，显而莅官立朝，质诸其所著《严师教戒》，一一契券，无毫发假，孔子所谓强哉矫，而孟子所谓大丈夫乎!古今一真男子也……望之如泰山壁立，就之如春风太和。”梁云龙说出百姓心声。

及至清代，广东巡抚命副使及知府建海瑞专祠，使之与苏文忠公祠和丘文庄公祠并列一处，称“三公祠”，其祭祀之隆重，历久不衰。几百年来，历史留下了《海公案》《海公大红袍》《生死牌》等海瑞传奇，民间一直述说海南圣人上“天下第一疏”故事。

白玉蟾——海南文化仙人

白玉蟾(1134—1229)，号“琼山道人”，是影响整个南宋道坛的海南人。

誉为海南文化仙人，不是笔者吹嘘，而是与他同代名人做的历史评价。白玉蟾“出入三氏，笼罩百家”，山泽道人李忱感慨：“莫笑琼山僻一隅，有人饱读世间书”。方家赞叹“这先生，神气清；玉之英，蟾之精；三光之明，万物之灵”。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作为“南宗第一人”，白氏深谙精、气、神的奥妙。《续文献通考》言他“入水不濡，逢兵不害，神异莫测，诏封‘紫清明道真人’”，在道教史上空前绝后。客观地说，他应归入“真人”——中国文化推崇的修炼得道之人，然后依次是至人，圣人，贤人。

所谓“真人”，《黄帝内经》这样说：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寿敝天地，无有终时。至于“至人”，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处，是益其寿命而强者，亦归于真人。

圣贤之人，等而下之。真人真言：三教异门，源同一地；学道之士，立身第一。立身之要“首陈已往之愆，祈请自尊之祐”。要“洞明心地，不乐奢华，不嫌贫贱，不著于尘累之乡，不漂于爱河之内”。大道之妙，凝神得窍，养心为主，心动神疲，心定神闲。

人生若幻，难求其至真。真人只说家常话：“世人当知俭之道，俭于目可以养神，俭于言可以养气，俭于事可以养心，俭于欲可以养精，俭于心可以养生死，是俭为万化之柄。”原来，无上妙道，皆从沉潜幽静之中得来。俭以养德，静以修身，此乃大白之话。

大白话是大实话。典读村民不叫他真人，而叫他“白神仙”。乡村传奇：说他“画鱼戏水”，神乎其神。说白玉蟾画的鲤鱼，丢进水田，乱蹦活跳；白玉蟾“画钱画马”，画钱在手，一拍一文，画马御风，顷刻千里；他“画石围村”，飞沙走石，神通广大。

村民说的是村话，说的是白玉蟾活在他们心中的话。时下有言：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这话从南宋说到现在，已经说了七八百年，而且子孙后代还要说下去。正德《琼台志》记载：白玉蟾“平生诗韵清绝，非食烟火者所能道。”道行高妙，诗、书、画“三绝”。白玉蟾一生，诗作有千多首，《千家诗》有收录；《中国美术史》有他事迹；《中国画家大辞典》有他传记；王弘诲誉他“彪炳艺林，为出世经世之宗，后之作者不可及矣”。

白玉蟾所著《道德经章句注》，由赵孟頫书写，笔墨圆润，骨力秀劲，被收入《四库全书》。其他著作：经部有8种，17个刊板；子部有30种，63个刊板；集部有43种，62个刊板——总共81种，有142个刊板。此外，还有书类3种，3个刊板；有画7幅，7幅板，均为稀世之作；文化瑰宝，价值连城，现收藏在台湾中央研究院和傅斯年图书馆。

海南旅台学人王梦云曾发起重印《宋白真人玉蟾全集》，并赞他为“吾琼首屈一指之真人。”白真人故居在海口市石山镇典读村，相传九曲涧有他登仙飞升的脚印。仙人传奇，越传越奇，仙人身后，或云“化解于江西旰江”，或云“不知所终”。唐胄是诚实的，他编撰《海琼摘稿》6卷，对白玉蟾仙风道骨了如指掌，但《琼台志》也没有确言归属。

其实，不必牵强附会，以讹传讹，更不必自以为是，自认家门。真人得真传，翱翔清风明月之下，出没绿水青山之间：“山多灵芽，涧多瑶草，景物夷旷，山水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