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路生

捕蛇福，脸扁，眼大，手长，脚短，是个怪胎。山区蛇多，四处出没，乡邻怕之，捕蛇福身背竹篓，戴顶草帽，手持野生降真香藤条棍，常年行山，见蛇捕蛇，毫不紧张，“捕蛇福”之名号，从此震撼江湖。

他是琼海县会山公社人，生于民国三年，小时上过学堂，但生性愚鲁，识字不多，却爱往山里钻，摘些桃金娘和山芭蕉充饥。某日，躲睡在桃金娘树杈上的竹叶青小蛇，被他伸手过来的动作惊醒，小蛇发火了，吐出红信子，咬了他一口。捕蛇福料不到小蛇来了此阴招，他拿起降真香藤条棍，正要敲打，小蛇却一溜烟般逃进灌木丛深处，躲过一劫。可他却中招了，手掌上鼓起个包，钻心的痛，他用嘴对着伤口，反复的吸出毒蛇汁液，每吸一次，他就吐毒沫子一次。渐渐的，伤口不痛了，但肿胀得成了个鸭蛋包。他怕了，连哭带跳，匆忙下山，逃回了家。

父亲见之，不慌不忙，在厨房鼓捣着什么。捕蛇福急得哇哇大哭，父亲骂了他一句：“还敢自己上山吗？那里蛇多，处处有危险呢。”父亲给他敷上了蛇药。捕蛇福点点头，表示再也不敢独自上山了。

可过了三个月，他却食言了。那天，风和日丽，山风似蛇身般，软软爽爽的抛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他浴在山风中，背着父亲，引一众伙伴上山，又想摘些许山芭蕉充饥。他正要砍下一束芭蕉，却突然发现芭蕉叶骨上，绕着一条大莾蛇。它身上滚着一圈圈黑白分明的粗线儿，见了捕蛇福，立马竖起刀片状的头儿，摇晃着吐出淡红的信子，“嗞嗞”之声入耳。捕蛇福见此阵势，早已被吓得面色惨白，同伴小刚拿起弹弓，欲打蛇头，捕蛇福连忙劝他，悄悄地撤退。

山上的各种蛇类经常下山，钻入农户家中觅食。张伍养了十余只鸡，连续几天后仅剩下三只，一查鸡舍，突见一条大蟒蛇正在吞食一只鸡，原来这家伙把他养的鸡全包了。自此，捕蛇福跟着父亲，或上山捕蛇，或为农户巡舍除害，面对各种蛇类，他都能从容应对，再也不怕蛇了。

某日，张伍在田间劳作，不幸被蛇咬伤，倒在田埂上，脸色苍白，口唇铁青，呼吸微弱，命悬一线。捕蛇福用嘴巴吸他的伤口，将毒液吸出，又按他的人中。少顷，张伍醒了过来，气喘吁吁，说：“谢谢您……”捕蛇福背他回家去，又捣烂草木，抠些降真香粉混成药，给他敷上，拔毒。三天后，遂愈。一年之中，捕蛇福为受伤者吸出毒汁达一百多人次，用草药拔毒治愈者达一百五十多人次。凡治疗者，捕蛇福仅收很低的草药费，有时候甚至是全免费。有人骂他太傻了，他说：“救人一命，我就添了福气。”可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捕蛇福却来了个大倒霉，甚至是蒙了不白之冤。

那天，太阳烈，似火烧身，捕蛇福冒着大汗在坡地上收花生，水喝多了，就想尿尿，实在忍不住，他匆匆往灌木丛中钻了进去，小解，解毕，身子舒坦多了。他吹起口哨，兴冲冲走了出来，却看见一女子倒卧于一灌木丛旁，脸趴地上，捕蛇福起了怜心，蹲下，却惊了。只见她外裤内裤半脱，露出白胖胖的屁股，他认为女子碰上坏人，再细探，不对，女子屁股上有一蛇牙红印，渗出了点点血迹。捕蛇福将她那女人身子翻了过来，凝神细看，哎呀，原来她是张伍的大女儿张大爽，她的嘴唇发紫，身子发冷，人也昏迷了。捕蛇福立刻明白，她是小解时被毒蛇咬伤的。他按了她的人中，少顷，她醒了，弱弱地说：“蛇福叔，救我……”

捕蛇福似有难言之隐，未应允。张大爽说：“别考虑那么多，救我命要紧。”有了这句话，他吃了“定心丸”，叫她倒伏过去，他低头用尖嘴吸出她屁股上的毒汁，又反吐了出来，毒沫子啐在地上，淡红的。就这样，他来来回回吸了二十余次，差不多吸出了一大半的毒液。张大爽身子回暖了许多，捕蛇福抠下降真香藤条棍上的红色粉末，给她敷上。末了，叫她拉上裤头，背她回家，又给她上了蛇药。

一个星期过去了，张大爽完全恢复了健康，可捕蛇福却乐不起来了。这天官府来人了，把他抓进了大牢。他反抗，官府说：“你救人是假，乘人之危趁机调戏少女、企图强奸少女是真。”他欲申辩，却遭到一阵毒打，门牙落了两颗，右腿骨折，身心备受摧残，白白坐了三年的冤狱。后来，他才知道，是张伍和女儿张大爽联手画押，悄悄告了他的黑状。

捕蛇福出狱后，村人多躲避他，尤其是那些少女，都认为他是个淫棍。他未置一词，继续上山捕蛇。他识得蛇路，熟知蛇的习性，经验有一手。有次上山，见一小蟒崽受伤了，他怜爱它，带回家为它疗伤，天天为它上药，天天放在手里玩耍。半年后，他将小蟒蛇放归大自然。小蟒蛇望着他，用小头儿摸摸擦擦他的脸，似有不舍之情。

入秋了，捕蛇福上山归来，又要喝蛇酒，不料脚下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好痛。他低头一看，是条大蟒蛇。他拿刀要砍那蛇，却看到大蟒蛇频频叩头，向他谢恩。他惊了，原来那条大蟒蛇是他曾经救治过的小蟒蛇，哈哈，几年过去了，它长大了，却还认得救过它小命的主人。

大蟒蛇走到他脚下，温顺地吻了又吻。他拔了脚盘上的蛇毒，又敷上蛇药。末了，抱起大蟒蛇，跟它互动起乐乐子。他吹起口哨，大蟒蛇就听令，纵起头儿，他再次吹哨，“唿——”，那条大蟒蛇却突然向一暗角狠狠地咬了两下，躲在暗角里的两只老鼠，成了它的晚餐。直到这时，捕蛇福才猛然悟到：蛇是通人性的，大蟒蛇咬伤他，是警告他，不要再上山捕蛇了。经此一遭，捕蛇福从此金盆洗手，酒也戒了。

后来，捕蛇福听到一个消息，张伍和他大女儿上山砍柴，被一条大蟒蛇咬伤而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