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麦 碧
那天晚上,母亲从田间回来时,大门外已漆黑一片,连门外三叔家的那堵墙也看不见了。
吓死人了!吓死人了!母亲尖叫,水泥地板响起锄头落地的“哐啷”声。
我从正屋飞奔出来,看不见母亲脸上的表情。母亲又在嚷嚷那句话。
母亲每天下午去田间劳作,都会晚上八点多才收工,田地离家还有一段路,得走半个小时。
我的脚被玻璃扎了!母亲说。母亲下地都是光着脚。
父亲也出来了,把母亲扶到正屋。母亲的脚被玻璃扎了一半,流了好多血。脚被母亲撕下的袖子包扎了,留在布上的血已经发黑和渗着沙土。母亲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冒着汗说,拿条被子给我,我很冷。我是害怕引起发冷的。奶奶赶紧给母亲冲了一碗温糖水。
母亲喝过糖水又说,我从来没见过那东西,它爬在树上,就在咱们村口的井口那里,圆圆的眼睛和脑袋,还有手脚,但又不像是猴子,它的眼睛发出亮光,很明亮,它盯着我们看。母亲说的我们指的是她和隔壁的三婶。母亲说时,三婶和三叔也过来了。三婶说,我没看见,但感觉那树上有东西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母亲又说,我很冷。
奶奶把父亲拉到旁边,压低声音不让母亲听到:那树上吊死过人。那死的人是村头的菊嫂,被日本鬼子强奸上吊自杀的。
父亲是当过兵的人,从来不信鬼神,退伍后就一直呆在家,天气好时,他会独自出去打猎。他打猎的范围很广,翻山越岭,几乎走遍了整个乡镇。打猎的时间也较长,从早到晚,甚至到半夜。饿了就吃母亲煎的面饼,渴了喝带的水,水没了向人家讨水,他还喝过溪水。每次回来他多少会带点猎物,有一段时间,我们家的生活都是靠父亲打猎度过的。
父亲说,哪里来的鬼?咱们这里也没有猴子,我打猎这么多年连狸猫都少见,你等着我去看看!
父亲跟三叔拿着猎枪去了,去村口井边的大树上寻来寻去,除了一些萤火虫闪烁,大树只有大树。
父亲回来对母亲说,你肯定看错了,没有什么,也不存在有鬼。
母亲说,我真的是看到它的两只圆圆的明亮的大眼睛。
父亲说,可能是猫头鹰。
不是,它有手脚,它跳起来了。
第二天,太阳照得老高,母亲和父亲再去看那棵大树,白天的大树显得比晚上更加高大而浓密,阳光从叶子的缝隙上落下来,白花花亮晶晶的。
从此,母亲下田不再敢太晚回去了,要么是跟一群人回去,要么是父亲来接她。每晚从那棵大树走过,母亲总是说,我好冷。
从此,天一黑,我绝不会去村口的那井边洗澡,平常也不敢往井边的那棵大树看。
那天,父亲又出去打猎了。从一大早到大半夜的,也不见父亲回来。天下起大雨,冷飕飕的,院子里敞开的大门被风雨吹打得咯吱咯吱地响,母亲盯着门口瞧。
母亲待不住了,拎起雨衣边穿边说,我去村口等你父亲!
我跟你一块去!我抓了雨伞也冲出门口。
母亲让我钻进她的雨衣,我紧贴着母亲,母亲撑着伞,风雨中我们摇摇曳曳往村口走。
到了,快到井口了!我的心砰砰乱跳,手紧拽母亲的手。
母亲说,咱们就在这里等你父亲吧!母亲瞅着村路口看,那棵大树正对着村口。
我低声问母亲,你不怕吗?
母亲握紧我的手,显得很轻松地说,不用怕,你父亲都不怕鬼,咱们也不怕!
但是我想起母亲说过的怪物,有手有脚还会跳,还是很怕,母亲紧搂着我,一遍遍说,不怕不怕。
不知过了多久,父亲回来了。当他看到我们时,抱怨道:“远远的见到树下的黑影,你们可真吓了我一跳,走吧,我们回家。”
说完笑了起来,母亲和我跟着大笑,我感觉我们的笑声将黑夜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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