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路生

吕瑞美嫁给李大仁不到三年，就成了寡妇，老公走时，遗下一男崽，叫李余，仅两岁半。

吕瑞美生得大脸，大眼，大嘴，大胸，走路如地动山摇般，嗓门特别大。

寡妇美举事张扬，不怕流言蜚语，性子如男人。生产队的椰子林，到了收获时节，村里的中年男人全上阵，一个个如猴子般轻捷，爬了上去，扑呯，扑呯，一个个椰子落地如粗犷的音乐声响，听得舒服。寡妇美手脚痒得起劲，她抱住椰子树身，双脚并用，屁股一颠、一伏，居然爬了上去。众惊。隔开一米余的另一棵椰梢，余福见她爬了上来，与自己隔空，暗忖，这女人好厉害。余福一手抱树身，一手扭转椰子，转了三圈，椰子断蒂，落下。寡妇美骂他不中用，单手摘椰子太慢。余福不服气，说咱俩来个比赛，看谁摘得最多。余福眼明手快，不到两分钟，已摘下九个椰子，暗喜。再看寡妇美，还未摘下一个，她还在椰子树上磨磨唧唧。余福说，你认输吧。寡妇美白他一眼，下一个动作，余福眼晴瞪大了，大叫：“危险！”只见寡妇美双腿垂直，吊空了，双手抓住两枝椰子叶羽，随时都有坠下的危险。树下的社员们皆以为她要自杀，余福暗骂自己玩大了。众惊之际，只见寡妇美双腿发力，大吼一声，倒腾往上，来了个鲤鱼打挺，居然跳上椰梢的顶部位置间。有人直呼：“高人！”寡妇美笑笑，坐抱着另一支椰枝，抬起右脚，对着一摞摞椰子，来了个连环猛踢动作，一踢一个准，啪啦啪啦，一个一个椰子蒂断，落下。满枝三十三个椰子，全被她踢落了下来。队长大赞她是奇女人。余福跪地，认输。

年关临近，生产队杀猪过年，寡妇美上阵，十头猪毛，她不到二十分钟，刮得干干净净。天大旱，队里戽水抗旱，塘水干，有鱼，大家满怀欢乐，下塘，没在齐腰深的稀泥中，摸鱼。寡妇美旗开得胜，摸到一条手臂大的鲤鱼，扬在队长面前。队长说：“你的运气真好。”她兴奋，未料到鲤鱼脱了手，滑落于队长前面的稀泥中。寡妇美立马弯腰，双手一下子扎进泥浆中，稳稳地抓住了泥浆中的鲤鱼。那边厢，队长“哎呀”地叫了声，说，“我的，我的……”寡妇美白说：“这鱼塘，这鲤鱼，分明是生产队的，怎能说是你的呢？队长，你太自私了吧？”

第二年，生产队又一次组织社员进行采摘椰子活动，余福又爬上去。谁知道，他这次好像撞见了什么鬼，刚摘下一个椰子，他就发晕，直直地跌落下来。众大惊，皆认定他死期到了。就在他即将触地的一刹那，寡妇美迅速地跑了过来。在树下接住他是来不及了，她判断得十分精准，眼看余福快要落至地面，她立即来个“滚地雷”动作，让自己厚实的胸脯成为余福砸向地面的“软垫”。所幸，两人无大碍，只是寡妇美的胸部，痛了好几天。

余福年近五十，一直娶不到老婆，他钻进树丛中，守株待兔。傍晚，暮色苍茫中，寡妇美收工了，路过，他从背后包抄，搂住了寡妇美的大圆腰。寡妇美丝毫没有慌张，问：“你想干嘛？”他答：“我想摘个椰子，喝点水，解解渴。”寡妇美肥腰一转，一记重拳抡了过去，他怆怆然然地跌进了山沟沟。

半年后，队长告诉寡妇美，余福是咱队新添的五保户，他病了。寡妇美暗生怜心，前去探望。余福内疚，不愿意见她。她发火了，一抬脚踢开房门，见余福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是段半死的节奏。寡妇美开始骂他：为何不爱惜自己身子？一连半月，她为他煮饭，喂饭，为他洗衣，洗澡。有人说瓜田李下之类的蜚语，寡妇美未置一词，照样天天往余福家里跑。她会做菜，每天为余福换一次口味，余福说，寡妇美，你真美。寡妇美佯装发火，摸他头额，骂他诓人。余福经她精心照料，病愈。

没曾想，第二年秋，余福病危，寡妇美抹泪，问他想吃什么。余福说，他一生从未吃过阳江光粿。她亲手做了两个，余福说，真好吃，真美味。第二天，又问余福，今天你想吃什么菜？余福说，他从未吃过田鲺鱼。寡妇美说，田鲺鱼长硬须，会刺人嘴巴，肉又老，不好吃，改改口味吧。余福说，我不怕。有人言过，椰子肉越老肉越厚，包密（海南话，波萝蜜的意思）越老越甜包，我偏要吃田鲺鱼。寡妇美上街，未买到。余福说，双沟岭那里的汪水湖，有野生田鲺鱼。寡妇美想，他将卒，就让他生前尝尝田鲺鱼的滋味，以满足他的最终心愿吧。也真的好奇怪，寡妇美万万没有想到，田鲺鱼竟然是个天然的单方药，余福吃后的第二天，居然能起身下床，再吃三五个田鲺鱼后，身体竟痊愈了。

村人知道余福病愈后，皆惊，问余福究竟吃了什么秘方药？余福望了一眼寡妇美，说：我不是“外交部长”，无可奉告。遂出门，兴冲冲地骑着单车，去新田小学接李余，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