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祖君

从两年前那次弟弟来电，提及能否回家带父亲到墟镇上理发，此后，我就常常看日历算时间或关注天气预报，适时回老家带父亲去理发。

父亲刚刚跨入耄耋之年，屡感身体不适，常出现咳嗽、胸闷和气短等症状，经检查是患了肺气肿的原因，肺的功能逐渐消减了，每住院一段时间就舒服些，后来医生干脆说白了，说肺气肿就好像是衣服穿的时间久了，破损了，也没有办法逢补了，打针吃药也没有多大意义。

一直以来，父亲一般是走路几百米到村口坐中巴车，或坐弟弟的摩托车到镇墟理发，我也从来没有关心此事。两年前的秋季，弟弟来电提出带父亲去理发，我便满口答应下来，因为，弟弟没有什么原因他是不会打电话的。

回家后，我把小车开到屋后，父亲艰难地行了十多米，在车上歇了近十分钟，待他喘气平缓下来，我才能启动车子。弟弟后来对我说：“父亲由于患肺气肿，行动不方便了，若用摩托车载他去墟镇理发，路上风大，他容易感冒，气管会发炎，这样他很难受。用小车载他，防止风吹受寒而感冒。”理发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小事，但我突然发现对老父亲来说不是一件小事了，需要别人来协助完成了。

记得小时候到墟镇上理发是件快乐的事情，不是为了理发而理发，而是为了吃上一块糖糕、一个香蕉或一截果蔗，而每每与村里发小在星期天步行至墟镇理发，父亲除了给理发的钱外，总要外加一两毛钱，让我买一块糖糕、一个“珍袋”之类的小食；同时还能在理发店里听听那个腿部残疾的理发师讲故事。腿部残疾的理发师走路虽然一拐一拐的，但口齿特别伶俐，可能是理发过程中接触人很多的缘故，他消息特别灵通，天南地北都能说。在排队等候理发的时候，听听那瘸腿的理发师讲故事也是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每次到那里理发，瘸腿理发师都会问我们家在哪里，或父亲的名字，然后会猜中父亲今天给多少钱来。听父亲说过，一名顾客对理发有点挑剔，那位顾客有一次到瘸腿师傅这里理发后，埋怨理发师刮的绒毛不干净。瘸腿理发师反应敏捷地回应了一句话：“大家看看，杀猪客在给肥猪刮毛的时候用开水烫了一遍，然后站着马步双手紧握雪白的大尖刀，用力在猪身上来回刮动，都不能把猪毛刮干净；我一把小小的剃刀，又怎能把你脸上的绒毛刮干净呢？”旁边的顾客都点点头，认可瘸腿理发师说的观点。

上了中学后，星期天下午要回校时，父亲常会提醒，要求中午吃饭后到镇上把头发理一下，不然头发太长遮住耳朵不好看，老师对家长也会有看法。参加工作后，常常是与几位年轻同事一起到理发店理发并洗头，与年轻的女理发师说笑，总感觉理发是一种享受。也曾听说过，有位文化人去理发烫发焗发，一个流程下来的费用，抵上农村人一头牛的售价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到理发店理发也是很简单了，要求理发师用手推剪推几下，用剪刀稍为修整，再用吹风机把发渣吹干净就行了。有时回到家里，父亲看到我头发长了，他不再提醒理发的事了，但总会提问，是不是最近单位或家庭的事情很多，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他从头发的长短可以感知我的一些事情。

老父亲行动不便，整天囿于那间小房子里，与电视为伴，偶尔有村民或亲戚来坐谈，给他解解闷。所以，每次带他去理发时，我都会选择清朗的天气，把车子开得很慢，让他多看看田野、胶林、槟榔、远山等熟悉的景物，引发他回忆以前熟悉的人物与事件。他也非常配合，说起近几十年来经历的事情，不知不觉中缓解了他的身体不适。一位老同学知道我老父亲的身体状况，他建议买一把电动推剪，在家里给老人理发很方便。但我认为，老父亲现在能坐车，就借理发的机会带他出去看看，给他理理头发刮刮胡子，让他轻松一些，也转移一些病痛，同时，也给他一点时间期盼，期盼下个月的几号又可以外出理发了。一位老同事多年把他的老母亲照顾得很好，在他母亲弥留之际，他的朋友曾经问他老母亲，您记得您儿子名字吗？老母亲点点头说出了儿子的名字；您儿子照顾您好不好？老母亲竖起了大拇指。老同事精心照顾母亲的事儿让我心生愧疚。一个星期天上午，在水乡小镇，我们几位同事与水乡小镇的镇干部老李忙完了工作上的事情，想坐下来好好聊一聊几年来的工作感受，突然老李说了一句，我要赶回家煮饭了，前几天我母亲在家里摔了一跤，行动不便，以前是母亲煮饭给我吃，现在我要煮饭给她吃。老李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我记起，与父亲有约的理发日在即，我要带父亲去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