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路生

（一）

抵达位于北京五环的某酒店，已是4月30日凌晨3点。我将行李放下，一个歪斜动作，倒在床上，便安然入睡，连衣服也未脱。太困了。

今天早上7点，在广州中山大学的宾馆，我匆匆起来，洗完脸，又匆忙吃了顿早餐，便提着行李，与江哥一起打的至位于黄埔大道中的羊城晚报创意产业园。江哥是红色娘子军史研究专家，前几天我们一起从海南来到广州，参加全国作协（华南片）基层作协的会议。会议期间，有江西、湖南、广西等省区的作家，得悉我和江哥是来自红色娘子军故乡的作家，便感兴趣地叫我们讲讲当地的红色故事。应他们的要求，我和江哥当起临时演讲者，娓娓道起昔日的烽火岁月里巾帼英雄一段段的传奇故事。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4月28日下午6点多，我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谁？苏玉光！电话里，苏玉光约我晚上见个面，吃顿便饭。放下手机，我掐算，与苏玉光已有14年未见面了。30年前，我与苏玉光相识于琼海，结缘于红色娘子军。苏玉光当年是海南军区一名作家，我陪着他在乡下奔波一个多月，釆访记录了40余名健在的红色娘子军老战士一页一页的荣光。晚上，见到苏玉光，我们相互握手问个好，还说起当年的釆访细节。有一天，我俩坐在一条油光可鉴的“长条凳”上，采访许时蓉老战士，从下午两点一直聊到天黑了，该起身了，我们才猛然间发现，端坐的那件“长条凳”居然是老红军把自己的后事早已看得坦坦荡荡的一副荔枝木棺材。事后，苏玉光为此写过一首诗。他站了起来，轻声朗诵道：“年过八旬的你／在跨过青春荣耀与苦难之后／已经为自己修好／生命最后的居室／那是一方空洞的棺木哦／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头／坐在上面听你讲述／女战士短发短装走过椰林／一根长枪撑起琼崖半壁江天／如同乘坐一条无帆的古船／我同你游弋在岁月之河上／追寻那逝去的风景……”苏兄的朗诵声情并茂，颇有感染力。其时，江哥在侧，苏圻雄也在侧，我们一起为他鼓掌，齐赞玉光兄的诗写得好，皆说他的记忆力甚好。苏圻雄是位诗人，著名电影《南海风云》主题歌《西沙，我可爱的家乡》的词作者，他常年到琼海采风，写过许许多多首有关红色系列的诗歌。他与苏玉光既是战友，又是师徒，这次因缘际会，也算是惊喜连连了。

（二）

北京，早上8点钟，我和江哥及其他的红色娘子军后代亲友团成员，时隔十年，再次来到羊城晚报访问，羊城晚报社社长刘海陵亲切地接见了我们。江哥送上娘子军后代编织的红军斗笠，表达了红色娘子军后人对羊城晚报的衷心感谢和祝福。一张岭南文化大报和民生大报与红色娘子军40余年的特殊情缘，由此再传佳话，续写40余年浓浓的深情大爱。再访羊城，不同的时间节点，相同的一份情怀：薪火相传。跨过10年，那首歌，从未远离。刘社长说，90年前，红色娘子军在万泉河畔成立，从此威名震天下；90年后，红色娘子军后代亲友团再访羊晚，不忘红色娘子军的初心使命，送来了浓浓的深情，送上了美好的祝福，希望这份情缘，再续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由于行程忽然改变，上午9点钟，我匆匆离开羊城晚报社，赶往机场，急飞海口，参加于下午三点举行的海南省纪念红色娘子军成立90周年座谈会。省委书记沈晓明在会上指出，红色娘子军是海南的一张红色名片，要把红色娘子军精神传承好，继续讲好海南的红色故事。我围绕“传承红色基因，赓续奋斗精神”的主题，在会上作了发言。晚上8点5分，江哥从广州飞北京，几乎同一时间节点，我从海口飞北京。这一天，我是一生当中最忙碌的“空中飞人”。凌晨时分，江哥抵达首都机场，随后，我也抵达首都机场。想不到我们一见面便吵了起来。原来江哥抵站的是3号航站楼，我是2号航站楼，由于疲惫和焦急，两人都辩不清对方在哪里与哪里，故产生了误会，倒给接机的师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三）

4月30日下午，在北京五环某演艺和摄影基地，我和江哥见到了徐冉导演，她是90后，绝对是个上“国线”的美女。她是黑龙江卫视献礼建党百年的主打节目《青春之歌》的编导。她选中经典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的名曲《万泉河水清又清》作为献礼节目的名曲之一，我和江哥是讲述这首名歌背后人文故事的特邀嘉宾。在此之前，徐导曾踏访红色娘子军诞生地，搜集到许多相关的素材，为打造此档节目进行了梳理，撰写出了电视脚本。两位美眉化妆师为我们化好妆后，徐导走了进来，说：“两位老师，你们想见一位特别嘉宾吗？”“谁？”我问。她神秘一笑：“我带两位老师去见见她，你们见到了，一定会惊喜万分的。”“我猜到她是谁了！”我说。“谁啊？”江哥似乎猜不出是谁。徐导带我俩出去，相隔一房门，敲门：笃！笃！笃！里面传出一老人声音：“请进！”门被打开了，我一看，果然是她！“咱们又见面了！”她穿着一条灰色羽绒服，套件淡红色围巾，头发染成淡黄色，尽管年过八旬，但依然优雅而知性。她站了起来，与我们热烈握手。这位老者，就是著名电影《红色娘子军》中吴琼花的扮演者、著名表演艺术家祝希娟老师。

“上海一别，已有六年，今天重逢，甚喜！甚喜！”我与她并排而坐，愉悦地交谈了起来。自1988年起，祝老师常常回“娘家”看看，而每次回家，我都跟踪拍摄她的行程。此刻，我将所有的照片传给祝老师，祝老师翻看着每一张照片，都能准确地说出哪一年，在琼海哪里，与什么人在一起拍摄的时间、地点和照片上的人物，其记忆力让我颇感意外。

19点，节目彩排开始，祝希娟老师指导我们在唱歌时的主要动作要领，从表情到音阶，她都有自己独到的艺术心得。84岁的老艺术家，对一台节目的艺术质量要求和扎实的工作态度，让我们暗生敬佩。在节目主持人采访环节，我讲述了百岁娘子军老战士王运梅坚定信仰，紧跟党走，以102岁高龄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动人故事，以及王运梅在战斗途中产崽，其婴儿仅仅存活二十余天，因战争残酷而不幸夭亡的痛心往事，让观众们听得入迷，听得感动落泪。讲到豪情万丈的时候，我站了起来，说起了老战士与《万泉河水清又清》《红色娘子军连歌》这两首红色旋律的一段趣事：老战士们在生活和生产劳动中，常常以演唱这两首歌为荣。比如，她们在集体劳动中，老连长冯增敏问大家：干活累不累？累！累了怎么办？唱歌！唱什么歌？万泉河水清又清！随即，清丽婉转的歌声齐刷刷地响起来了，四面青山侧耳听，歌声消弥了她们的一身疲惫……广大观众听到这里，都热烈鼓掌，他们既对红色娘子军伟大而精彩的革命生涯心存敬意，更从老红军的传奇故事中汲取了磅礴的精神力量。

节目互动中，江哥简述了红色娘子军的诞生过程，祝希娟老师则向观众介绍了当年拍摄电影《红色娘子军》的幕后故事。其时，她十八岁，随导演谢晋来到海南岛，拜见老连长冯增敏，到简陋的农舍里体验生活，与老战士们共同生活了半年時间，她心里有谱儿了，激情也来了，她迅速的入戏了。一双火辣辣的眼睛，报仇心切的“吴琼花”这个人物，被祝老师给演活了，直至今天，人们还记得她就是我们身边的鲜活分明的“吴琼花”。节目的高潮部分，祝老师和我们手拉手，站在女子合唱队的中间，满怀激情，引吭高歌：“万泉河水清又清……”当晚23点，节目录制取得圆满成功。我和祝老师握手告别：“娘家见！”“娘家见！”

（四）

5月1日，我和江哥来到北京天安门，这里人潮如潮水，奔涌而来，令人激动万分。90年前的5月1日，红色娘子军连在海南万泉河畔正式成立，从此铸就了巾帼英雄名震天下的一页传奇；90年后的今天，来自娘子军故乡的两位海南人，此时肃立于国旗前，一齐举起右手，向国旗行注目礼和敬礼。这一动作，既饱含爱国之意，也流露出还愿之心。1998年，红色娘子军首任党代表王时香和二连连长黄墩英，应邀进京作巡回报告，访问了武警北京总队天安门国旗护卫中队，并随国旗班战士一起观看升国旗仪式，她俩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的合唱声中，向国旗敬礼。在随后举行的座谈会上，王时香作了红色娘子军军史报告，震撼全场，掌声如潮，她俩与国旗班战士结下了深厚情谊。王时香临终前，特别叮嘱江哥和我：“有机会进京，代我到天安门广场向国旗敬礼！”

这一天，我和江哥还在北京见到了著名雕刻家崔开宏教授。他是琼海市区中心广场上红色娘子军女战士纪念雕像的作者。特殊的时间节点，我们三位海南老乡在京城意外相逢，也算是天作合人如意吧。我们都为故乡拥有红色娘子军的著名品牌而自豪，并愉悦地合影留念。

天高云淡中，天安门广场上来了一支身着绿色戎装的女子队伍，一问，才知晓她们是新一代的“红色娘子军”——来自北京郊区的民兵预备役队员，她们在开展“党员日”活动。她们见到我和江哥，得知我俩是红色娘子军故乡的亲人，感到分外的惊喜。新任连长吴新花，身着戎装，英姿飒爽，美貌出众，走到哪里，皆引来一片回眸。她拉着我的手，愉悦地说：“我到过红色娘子军的故乡，也见过部分娘子军老战士，聆听过她们的故事，她们的奋斗精神一直鼓舞着我们……今天太意外了，能见到了你们，真高兴。”她转过身，迈着铿锵的脚步，向队员敬了一个军礼，说：“同志们，今天我们在京城意外遇见红色娘子军故乡的亲人，这是我们开展‘党员日’活动中的最大福气。来，让我们一起高唱《红色娘子军连歌》，纪念红色娘子军成立九十周年！”

“向前进，向前进！……”铿锵激越的歌声响起，如京城的灿烂阳光，温暖着在场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