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鸿亲

五岁过，我就跟着妈妈学放养水牛了，这一学一放就是十多年。

七岁前，我都是跟着妈妈姐姐放牛，七岁后，我可以独自牵着牛骑着牛去放养了，就会约上村里的小伙伴们一起去放牛，在坡上边放牛边玩，不同季节就采摘不同的小野果吃，既美味又能充饥。在我的记忆中有十几种小野果，如大尼、黑罗、良多、刺梅、火决仔、割嘴罗、黑墨，等等。在夏天，我们还会用火生烟攻取黄蜂窝或是马蜂窝，品尝蜂仔美味。小伙伴们还从自家挖取番薯，自造火炉烧烤，享受野外烧烤风味。在坡上，我们时不时进行骑牛跑步比赛，规定距离，或坐或站着，同时起跑，谁先到达谁赢。小伙伴们还模仿电影里的战斗情节玩对战游戏，分敌我两方，打玩得忘乎所以，牛去偷吃农作物都没察觉，被大人发现后大声责骂。有一次，我家母牛偷吃生产队里的稻禾，被我发现，怕大人发现后打骂，我狠起心来拿起小棍子抽打母牛，不断地抽打不断地骂，过一会儿，看到牛眼流出了眼泪，我便停止抽打，紧接着我也暗暗的伤心流泪。因为母牛偷吃农作物，我打过它好几次，过后它就少有去偷吃农作物了，既使我拉牛在田圮田边吃草，它也不会顺口去吃田里的稻禾。这也许是水牛通人性的一方面吧。

还有一件事，让我久久不能忘怀，记忆终身。有一天，小我两岁的堂妹跟着我去放牛，并央求我教她如何上牛身如何骑牛。我依照过去妈妈教我的方法高兴地教她，并让她照我所教的方法多次练习。水牛很通人性，当人要爬上它的身背时，它都站得稳稳的让人跨爬。一般身体够高的直接从水牛左侧上牛身，双手抓住牛背，左脚踩住牛前左脚上端，用力一蹬就可上了；身体不够高的，可把牛拉到斜坡处或有台阶的地方，能让人够得着抓住牛背踩到牛前脚上端就可。我小时候胆子大，偶尔会来一个抓住牛角爬上牛头、再从牛头顺着牛脖子爬到牛身的危险动作。这一天，堂妹有点熟练之后，便叫我不要牵牛，让她自己来牵牛上牛身，我未经考虑就允许了。堂妹高高兴兴地把牛牵到斜坡处爬上牛身，不料此时水牛不知发起什么神经，在斜坡处从上而下一跳一跳一颠一颠的往下冲，把骑在牛背上的堂妹颠掉下来，且正好掉在牛的前脚方。我看到这一幕一下子吓懵了，以为堂妹会被牛脚踩着。不料水牛一下子急收住往下踩的脚，且站得稳稳的，像是被什么法术定住似的。趁着这时，蒙圈的我赶紧把堂妹从牛脚下拉开。这惊险的一幕，让我往后想起就后怕。那一年我9岁，她7岁。

天热的时候，我时常会拉水牛去小水库里洗澡，它洗我也洗。洗完后上坡，水牛总是被水蚂蝗咬一身，我会帮水牛拔掉水蚂蝗，打死打断或丢在山坡上。夏天天热时我们只穿着裤衩或短裤，上身光着，有时戴草帽或东坡笠，大多数时间是不戴的，就这样穿戴着去放牛。下雨天就戴着东坡笠、披着蓑衣去放牛。冬天就披着蓑衣，既挡风遮雨又起保暖作用，在困难时期蓑衣就是很好的衣服了。

我曾经在自己小小年纪时陪伴水牛生产。那是1972年的秋天，一天下午四点，我牵着陪伴我几年、已高龄即将临产的水牛在山坡上放养，约一小时过后，怀孕的水牛站在斜坡的草坪上原地不动，哞哞哞叫了几声，任凭我怎么拉怎么拍赶都不走。当时，我正好站在水牛后尾拍赶，突然看见水牛生殖器大量的流水带血，和平时流的粘稠物不一样，紧接着肉白色的牛胎膜破口而出，小牛崽前脚出来了，接着小牛头出来了，不到10分钟，整个小牛崽就哇哇落地了。是个公牛崽。期间，老水牛在原地打了几圈转。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水牛生崽，那年我才7岁。那时的我，当场没有大人可求助，妈妈也没有提前交待如何应对水牛产崽，只是自己目瞪口呆地看牛生崽，既好奇又充满了恐惧感。我心里不停地想，天快黑了，怎么把牛赶带回家绑在牛栏里呢？难道把牛绑在山坡上，自己回家告诉妈妈去？母牛生下这么小的牛崽，它会不会走路呢？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敢再多想。再一看，小牛崽生下后，母水牛不断用舌头舔干净小牛崽身上的粘稠物，大约半个小时，小牛崽踉踉跄跄站起来，随后就到母亲腹部吮吸母乳了。这时的我好高兴。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我试着牵母牛往家里走，看看小牛崽是否会跟着回去。结果让我大喜过望，小牛崽果真能跟着母牛慢慢地往回走。那时我怕累坏了牛崽，大概两百米路程就稍停一下，走走停停了几回，终于把母牛和牛崽带回到牛栏，所走路程一千多米。到了家，我把牛安顿好，就去水井挑水给牛喝，然后拿来早拔的鲜草和部分干稻草，犒劳母牛生崽的辛苦。

在生产队的时候，各农户领养的水牛，如果是母牛生崽了，无论是公是母，一般先由母牛带养两年，然后再将牛崽上交生产队，由生产队进行处置。母的分给其他农户饲养，公的或留着做种牛，或阉割成“牛阉”交给其他农户饲养，或把其卖掉。农户自己对母牛和牛崽是没有处置权的。生产队也不能随便决定杀老弱病残之牛，要上报大队和公社批准后才能杀。在生产队的时代，我吃过生产队分配的两次牛肉，一次是端午节，生产队杀了一只老弱病残之牛，那牛肉实在不好吃，又老又坚韧又膻；一次是堂兄家养的一头母牛，拉去耕地时，跨越一条深水沟渠不慎掉下去紧紧被卡住，无法抬拉起来，悲惨地叫了一下午之后“因公殉职”，生产队只好上报，待大队、公社派员验证后，才就地剥皮割肉分配给社员食用。那一次，我亲眼看到一头耕牛就这样在无法救助的状况下悲惨死亡，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耕牛是我们人类的好朋友啊！

现在，因为有了机械耕作，农村农户也少有养水牛当耕作主力了，只有我还在怀念过去放牛的童年时光，怀念我家的那头母水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