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繁亚

“率真”，率性而真诚，《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为“直爽而诚恳”。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喜欢率真的人？我会大声地回答：因为生活（包括政治生活）中，虚情假意、矫揉造作、阴阳两面的人事会令人感到压抑，而率真的人，却会让人倍感亲切和可敬可爱。

我们党内以说真话而著称的将军耿飚。耿飚一生坚持敢讲真话、敢做实事、敢负责任“三敢”做人准则。1950年初，耿飚走上外交工作岗位，成为著名的“将军大使”。20世纪50年代，我国各代表团出国访问或参（展）会，有以毛泽东主席像纪念章赠送友人及观众的习惯做法。1953年9月10日，驻瑞典王国大使耿飚经过深思熟虑，向毛泽东和周恩来写了一封《建议我各代表团不再用毛主席像章作赠品》的建议。原因是他发现，在北欧任大使的3年中，所见苏联和其他各国从不送自己领袖相片和有领袖像的纪念章，仅送他们的首都风景画册等为礼品，为此耿飚提出应有所修改。可以说，直接陈信对领袖毛泽东指出不用毛主席像章作赠品，是需要一定勇气的。而毛泽东不但在自己名字上画圈表示同意，而且让周恩来签发到相关各部委。之后，中国各代表团所送的礼物改为画有中国画的折扇、风光明信片和摄影画册等。耿飚的率真令人敬仰。

一位与习近平交友的“书呆子”作家贾大山。2014年1月13日，《光明日报》转载石家庄作协副主席康志刚在其博客上发的习近平同志《忆大山》等三篇文章。《忆大山》这篇写作于1998年的怀念文章，记述了习近平同志20世纪80年代在河北正定期间与贾大山的深厚友谊。习近平同志欣赏贾大山的作品，更欣赏他的为人，“作为一名作家，大山有着洞察社会人生的深邃目光和独特视角。他率真善良、恩怨分明、才华横溢、析理透澈”（《忆大山》）。

贾大山的率真个性何在？韩羽先生文章《贾大山》中，说过这样一件事：贾大山有一次参加会议，领导传达中央首长讲话，念着念着顿住了，台下有人报出那个字，领导接着念下去，可是却又解释：“印得不清楚。”台下的贾大山突地冒出一句：“印清楚了你也不认得！”这时四周的眼光都投向他。其实，贾大山说得没错，因为，那是成语中的一个字，只要懂得了那个成语，纵使不印出那个字，也能猜得出来的。观照现实，对领导念稿“卡壳”的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而贾大山不会。韩羽先生说：“到底是‘书呆子’，呆性大发了。”

中国文联、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对率性的贾大山印象深刻，说贾大山是河北省新时期第一位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的作家，河北省曾经为贾大山召开过作品讨论会，但是他却没参加。问他为什么，他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贾大山发表过50多篇小说，而生前没有出版过一本小说集。1997年2月，铁凝最后一次见到贾大山时，他身上癌细胞已经扩散，生命垂危。他们不再说病，只不着边际地说世态和人情。那一次，大山讲起某位他认识的官员晚上出去打麻将，说是2里地的路程也要乘小车去，打了一整夜，就让司机在门口等一整夜。大山气愤地说：“你就是骑着个驴去打麻将，也得喂驴几口草吧，何况司机是个人呢！”一个病到如此的人，还能对一件与他无关的事如此认真。可谁又敢说这事真的与他无关呢？正是这种充满着正义感和人性尊严的情感不断成就着他的创作。放眼我们的身边，一些作者为了发表作品、图名图利，不惜丢掉“文人”的尊严甚至做人的底线，是多么的卑俗。贾大山的率真使人深思。

大胆建言恢复高考的我国现代电化学重要奠基人之一、中国科学院院士、武汉大学教授查全性。1977年8月，邓小平组织召开全国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査全性受邀参加。在谈到招生一事时，他勇敢地站起来，当着邓小平的面，提出3条建议，力主高等教育招生必须通过考试，并建言当年恢复高考。于是，停止了11年之久的高考终于在当年冬季得以恢复，一个可以通过公平竞争改变自己命运的时代回来了。2017年，为纪念恢复高考40年，一家企业向武汉大学捐资1977万元设立“查全性教授1977奖教金”。该企业董事长与合伙人都是通过参加1977年高考改变人生命运，通过这种方式来纪念和感恩查全性1977年建言恢复高考这一历史性贡献。查全性的率真让人铭记。

90多岁的老人谈起自己“失败的恋爱”而在公众场合落泪的翻译家许渊冲。许渊冲是国际翻译界最高奖“北极光”杰出文学翻译奖获得者中唯一的亚洲人，而许多人和我一样，真正认识许渊冲缘于2017年央视节目《朗读者》的舞台。当时，他步伐踉跄，但精神矍铄、双目闪光，率真地递给主持人一张名片：“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主持人开玩笑地说：“您不怕这名片递出去别人会有想法啊？”他说：“我实事求是。书销中外百余本就在那儿了，诗译英法唯一人这是60年前的事。60年前，也就是1958年，我已经出版了一本中译英、一本中译法、一本英译中、一本英译法，那个时候全世界没有第二个人。”他还说，我翻的第一首诗是林徽因写给徐志摩的诗《别丢掉》。他现场朗诵：“一样是月明，一样是满（隔）山灯火，只是人不见，梦似的挂起。”读着读着，96岁的许渊冲哭了。大一时，因为喜欢女同学周颜玉，许渊冲把林徽因悼念徐志摩的新诗《别丢掉》译成韵体英文寄给对方。直到50年后，当许渊冲获得国际大奖的消息传出后，才收到那位远在台湾的女同学的“回信”。那一期节目，现场及电视机前无数观众随着他的泪眼而落泪。

一位90多岁的翻译家，骄傲地称自己是“书销中外百余本，诗译英法唯一人”；在节目中毫不避讳地谈起自己“失败的恋爱”，甚至潸然泪下。这位个性十足的老人“出圈”了，一千个观众眼中，不知有多少个许渊冲。有人说许渊冲狂妄，但他觉得，自己狂而不妄。“妄”是浮夸、谮越，“狂”是放达、豪迈。在《论语》的英译本中，许渊冲把“狂”译为“radical”（激进、奋发），切中孔子“狂者进取”的内涵。有一次记者采访他，他劈头来一句：“我们中国人就应该自信，就应该有点狂的精神。”怪不得许渊冲的家里明显地挂着一副对联：“自豪使人进步 自卑使人落后”。由此，我想起“数学界诺贝尔奖”菲尔兹奖首位华人得主丘成桐说过的一句话：“中国人的谦虚，有时候是假谦虚。嘴上说自己这不行、那不行，心里却绝对不是这么想的。”你看许渊冲，心里怎么想嘴上怎么说，洒脱大方，这就是率真得催人流泪的许渊冲。

感受“率真”，就是感受美好。社会上“率真”的队伍不断发展壮大，我们的社会生态就会变得更加山清水秀，我们的生活天空也更多飘拂着蓝天白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