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献卿

我爱看琼剧，应该是小时候受农村文化生活的影响，尤其是父母的影响。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没有什么文化生活，有琼剧看就是最快乐的事情了。农闲时节，生产大队部会争相去联系剧团下乡演出。每当有琼剧演出，村民们就高兴得如过节一样奔走相告。那时村镇里没有什么真正的剧场，一般就是借用小学校的操场，操场上最多就是一个露天的土台子，演出的戏台是村民们自己搭建的。场内没有座位，学校的老师叫学生们回家去搬来长凳，各人在自己的长凳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工作人员在长凳上打上行号和座号，有序地排列在剧场里，就成了座位了。座位分为对号、超等和普通三种等级，等级不同，价格不同，一般是前二十行中间的位置编为对号位，价格最高，一般每座1元；较靠后的和两侧的位置编为超等位，价格5角；普通票2角，价格最低，没有座位。

太阳还没落山，戏场那儿便一声紧一声慢地敲起了大锣。锣声传得好远好远，像在催促人们：早吃早洗，准备看戏！

于是，农民们提前收了工。我爸妈和各家的家长们便催促孩子们抱起草席去戏场占位置，就是去占一处较中间又靠戏台的不放长凳的空地，谁家舍得买那么多对号或者超等的座位啊。其实哪里用大人催，孩子们早就吃了饭洗好澡，嚷着叫大人“快点快点”呢！早去的，就在戏台下正中间的位置铺好草席，就等家人们来看戏了。实际上，小孩子不懂什么剧情，喜欢看戏不过是觉得热闹好玩，觉得演员们穿戴的古装好看罢了。

那时看戏，简直就是家家户户倾巢而出。大爷牵着婆子，大人抱着小孩，小伙陪着大姑，还有的提着油灯，拄着拐杖。总之，凡是能走路的，都去了。

大约晚上8点，工作人员开始清场，整顿秩序。紧接着，随着一阵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大幕由两个人一左一右向两边拉开，演出开始了。看到台上打扮艳丽的演员，台下立即发出一阵赞叹。观众随着台上剧情的变化时而大笑，时而小骂，时而赞叹，时而瞪眼，甚至还有人偷偷抹泪，真可谓台上台下鱼水交融。特别是当主角“冲脚”“正旦”出场时，观众席上常常会发出声声惊叹：“真靓啊！”我当时还小，好奇心重，有时还会跑到后台去看看幕后的秘密。

那时演戏，不是两三个钟头就完事，往往是要演个通宵，所以大人们第二天干脆不上工，睡到日头晒屁股也是常有的事，反正生产队干的是集体活，可以由队长定时间。

农村人爱看琼剧，甚至爱上了唱戏。我家上房有一位叫“东山婆祖”的拐了一只脚的老阿婆，每当夜晚来临，她早早吃完饭洗完澡，就躺到自己房间的床上，悠悠然地放开了她的娘娘腔——

“山伯哥，妹妹妹爱你（呜鲁）……”

“英台妹，哥哥哥爱你（呜鲁）……”

我们小孩顽皮，听到后常常会靠到她窗外，怪声怪调地逗着唱：“英台妹哎，哥哥哥爱你（有鱼）……”有时候她会急急忙忙地拐出来赶我们，还边骂边笑，那开心的样子，哪里是真骂呢！

可是，“文革”时就少有正规剧团的演出看了，就那么几出“样板戏”早就看烦了。大概是没有琼剧看太无聊太失落了吧，一些乡镇的戏迷们竟想到了自己组建剧团，一段时间里竟真的组建起不少乡村业余剧团，并且还组织下乡演出，吸引了无数戏迷。

随着电视的普及，尤其是电脑和手机的普及，琼剧渐渐淡出了大众的视野，我也感到了一种淡淡的悲哀——毕竟琼剧也有独特的文化艺术特点，不可替代。好在国家重视传扬和保护传统文化，这些年来还创办了专门的琼剧文化保护机构和琼剧学校，但愿琼剧文化能够不断传承下去并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