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业基

鸡母塘位于塔洋镇联先村委会和孟里村委会的交界处，在我们这个地区算是比较大的一个自然湖塘。站在我们南忱村这边往西南看，鸡母塘就像一只老母鸡站立在加浪洋和赤岭埇的交汇处。其鸡头，昂起面对陡峻的三牛六坡；其鸡脚，踏在宽阔的加浪洋上；其鸡尾，背对着碧翠的江后岭和绿树环绕的江后村。鸡母塘的脚下不远就是加浪塘，南忱村与加浪村隔着加浪塘相望。加浪塘里的水通过一条小水沟往南注入鸡母塘。鸡母塘北边的赤岭埇直通琼文公路线北边的打石埇。打石埇这条大埇的四周都是丘陵，坡岭多，村落多，“埇夹”（即小埇）也多。一旦进入雨季，就有不少坡岭水从上面直压下来，急急注入鸡母塘。逢上大雨暴雨，鸡母塘就是汪洋一大片；如果碰上台风雨，我们南忱村后的头宛溪（即塔洋溪）溪水暴涨，鸡母塘以及加浪塘的水就会与溪水交汇在一起，浩浩汤汤，浊浪翻滚，蔚为壮观。即使是旱季，打石埇两边的山岭脚下也有不少泉水渗出，汇成一股急流注入鸡母塘。鸡母塘的下端有座石板桥，石板桥下是一条颇大的浅水沟。这条水沟往下不远便是江后岭。在江后岭前面，它来一个直转弯，形成一个比较大的落差，落差下的水沟两岸壁立，刺峰丛生；靠近它只能听得见刺峰下面哗啦啦的水声，却看不见急急的奔流。不管你何时站在岸上，都觉寒意袭来，森森可怕。鸡母塘的水通过这条水沟，最后在江后岭脊尾注入塔洋溪的长圮湾，当地人将这条水沟叫做江后溪。

鸡母塘的水域面积远远大于我们村前面的加浪塘。鸡母塘与加浪塘，就像一对母子塘，水大时携手共赴，水小时血脉相连。在我的记忆中，胖嘟嘟的加浪塘就像一只可爱的小鸡。别看它小，以前它可是一个荷塘，满塘荷花，满塘飘香；满塘莲蓬，满塘诱惑；满塘莲藕，满塘财宝。与它比邻的鸡母塘，水草甚多。在我的印象中，鸡母塘里长着许多本地人叫做“三棱冠”的水草。这种水草三面都是很长的棱角，棱角很锋利，稍不注意就会割伤手脚。除了“三棱冠”外，还长着不少本地人叫做“水葱”的水草，蓝绿蓝绿的，很惹人。“三棱冠”和“水葱”等水草底下鱼类很多，有鲤鱼、乌鱼、鳝鱼、塘鲺等大鱼，也有泥鳅、苦子、过山鲫、双鳗子等小鱼；至于蚌螺和虾那就不用说了，多的是。无论你何时到鸡母塘捕鱼捞虾摸蚌螺，都会收获不少。所以我们这个地区的村民不愁没有鱼虾吃。农闲季节，附近的村民经常到塘里收割“三棱冠”草，拿回去用小刀掰开，晒干，编织草席拿到市场上去卖。可以这么说，过去，家乡人就是靠这两个水塘的滋养，生活才过得有滋有味。

打小，我就跟着我爸带着“鱼萝”（即一种竹篾编织的渔捞）去鸡母塘里打捞小鱼小虾，或拿着鱼罩去鸡母塘里罩鲤鱼乌鱼塘鲺。“鱼萝”捞回的小鱼小虾洗净后放在“鱼糟”里煲，就是一餐美味；鱼罩罩回来的鲤鱼乌鱼塘鲺剖肚洗净后，想蒸就蒸想焖就焖，想煎就煎想炸就炸，还可以拿来煮鱼汤喝。这一顿，老爸肯定召来亲朋一起饮酒享用，其时家中闹哄哄的景象我至今仍然记忆着。

长大后，我便自己一个人夜间扛着十来根“竹杆子”（即竹子）去鸡母塘放夜钓。夜钓很简单，在钓钩上挂着蚯蚓、小泥鳅或本地人叫“田猴子”的小鱼，然后放进水中，将“竹杆子”稳稳地扎入塘畦上，不用你守候，到第二天早早去收钓，便能收获不少大的乌鱼和塘鲺。将这些鱼拿到市场上去卖，就能换回酱油、盐巴、咸鱼和老爸爱喝的嘉积糖厂生产的“桔水酒”。

高中毕业后，我在村里小学当了“民师”（民办教师）。晚修下课后，我们几个民师便相邀提着汽灯到鸡母塘“照鱼”。领头的老师一手提着汽灯，一手拿着一把长刀；负责捞鱼的我赤手与他并排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拿着装鱼的肥料袋的老师。我们在琼文公路上下水，沿着赤岭埇水沟一直走到鸡母塘。在明亮的灯光照耀下，鱼儿恍惚，不知所以然。持刀者手起刀落，鱼儿或身首异处，或受伤乱翻，这时我便赶紧用双手往水中一捞，将那些被砍中的鱼儿捞上来，放在肥料袋里。那时，泥鳅比“锄头把”还大，每次出去都收获颇丰。回到学校，剖鱼的剖鱼，买酒的买酒，我就跑回家“偷”猪油。老爸“醒眠”（即睡眠浅），以为家里进了小偷，便偷偷地从屋里出来，发现是我在取猪油，就知道有吃的，便跟着我到学校，与老师们一起喝到半夜。那时的鸡母塘给我们这些乡村小学的老师带来许多快乐。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本地兴起“农业学大寨”运动，人们便向鸡母塘和加浪塘要粮。鸡母塘和加浪塘被人们开垦成水田，种上了水稻。自此，我们这个地区便再无塘湖。

如今，加浪洋的水田大都改种了槟榔蔬菜，一般都由老人在家侍弄。鸡母塘里的水田由于低洼，现在已经成了荒田。于是，鸡母塘中的三菱草又长起来了，但现在草席市场并不见好，因此，没有人再去关注它。由于长期种过水稻，鸡母塘的水很浅，难于蓄养大鱼，因此也再没有人去那捉鱼钓鱼了。每每回家省亲，我喜欢站在村尾往西看，鸡母塘那边一片青绿，而喜欢钓鱼的我却没有去那钓鱼的欲望。四周的村落隐约可见洋楼，各村之间也有水泥道路连接着。看到这一切，我不得不感慨时代的变化好大，而过去鸡母塘给我带来的那种“鱼乐”，只能作为记忆留存在我的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