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繁亚

现代社会越是一日千里地向前飞奔，越是有许多“落伍”的东西值得人们回望，方言便是其中之一。

《琼海通讯》（琼海市报）副刊作为琼海文学之“窗口”，刊发了许多琼海方言作品，如方言散文、方言歌词、方言民谣、方言演唱等，尤其是琼海作者陈业基的海南话（琼海话）系列作品，对于抚慰琼海人的乡土情结，保护传承方言文化，拓宽琼海文学发展之路，具有开创性作用及价值。

海南话（琼海话）是琼海人的母语。“什么是母语？它是与生俱来，而不是后天学习的。后来学习的语言再怎么都是有隔膜的，和你的生命、血液没有直接关系。‘母语’这词起得很好，不意味所有的语言，而特指那个和你有特别亲密、骨肉相连的语言。”（王安忆）这些年来，作者专注于琼海话创作，作品诸如《海南话说昆虫》《海南话说海南果》《海南话说海南戏》《海南话说“行”和“走”》《海南话说“糒”》《海南话说民居》，题材涉及动物、植物、文化、风土人情等。总体来说，内容接地气，表达不造作，通俗易懂，平实质朴中氤氲着浓浓的民俗文化气息。

作品特色之一：通篇的方言表述。与其他作者偶尔使用方言不同，作者陈业基的作品几乎通篇方言。以描写海南琼海民居的作品为例：海南话将民居分为“大室”“横室”“构厅”“横廊”“室子”（即小屋）和“构傣”（即厨房）。“大室”为一厅两房。大厅叫做“构厅”。“构厅”在海南农村人的心目中显得极为重要，过去有钱人家还在“构厅”后侧镶上木板，将“构厅”一分为二，海南话叫“霸将”。“霸将”做工精巧，有斗柜，有花雕，且两边各留一个小门，上端前面不封顶，与后“水墙”用木板连结，形成式样精美的小阁楼。“阁”上放置“家神炉”和“神主牌”（即先祖牌位）。海南民居的“霸将”还有一个作用，即方便女人出入。过去习俗约定在祭祖和有客人来访时女人是不能从“构厅”出入的，只能从“霸将”后面窄小的通道及后门出入，客人来访，只能在“构厅”落座，不经主人允许，不能随便进入主人房中。“构厅”两旁是卧室，卧室中间还用一“省”墙子或镶板隔开，前面男卧叫做“房呵”，后面女卧叫做“上房”。夫妻两人要行房须从“构厅”经过，意在告诉“公婆”（即祖宗），我俩要做“传宗接代的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们的思想解放了，大都在房间隔墙边上开一个小门方便夫妻之间行事。现在的人根本不在乎这一点，“房呵”和“上房”也只能留在上代人的记忆里了。（节选自《海南话说民居》）从作品中，我们不仅领略海南民居建筑文化，还了解当时当地的风俗习惯，且还会勾起琼海人淡淡的乡愁。

作品特色之二：跳出方言解方言。作者在作品中引用很多琼海民间流行的俗语，如“遭狗嘴”。作者首先从字面意义上说明，狗会咬人，“遭狗嘴”就是遭到狗的吠咬。之后解析说，在实际运用中这是一种比喻，即有时你不明不白地遭人闲话，这就是“遭狗嘴”。有时不是你说的坏话，人家硬说就是你说的；有时不是你做的坏事，人家误以为就是你做的。作品还未就此止笔，而是由民间俗语生发开去观照社会：有人经常“遭狗嘴”，就认定自己是“遭狗嘴”的命，不起来抗争，任由人家说去，结果是“三人成虎”，不相信的人也相信了。如果有人据理辩争，人们会认定你就是这样说这样做的，不然的话，你何必去辩解呢。因而，碰到“遭狗嘴”，辩解不是，不辩解也不是。人生一世，有时有些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啊，一句俗语包容着复杂的社会人情。

作品特色之三：丰富多彩的方言（民俗）文化。作者通过对“鱼”的描述，牵出俗句谚语：“食鱼要食‘狗笼酸’，娶老婆要娶大‘嘎吹’（即屁股）。”讲到家教，引用了俗语“痛（爱）子加支瘸，恼（害）子加碗饭。”这些俗语普通话表述不了，只能用方言表述才能言达词意。作品中还大量出现琼海民间流行的“四字复句”词语，如“甜刮甜刮”“咸苦咸苦”“酸忌酸忌”“辣丘辣丘”“芳沉芳沉”“臭荒臭荒”“白腻白腻”“黑红黑红”“红玉红玉”等，这些民间土语俗语为作品增色不少。此外，还有关于琼海话与普通话的“行”和“走”的比对运用：普通话说“你走过去”，琼海话说“你行过去”；普通话说“你跑啊”，琼海话说“你走啰”。如此之类的例子很多很多。

有些人嫌作者的琼海话系列作品太俗太土，而我认为俗不失雅、土里藏金，就看你怎么读。方言的运用是作家的必修课。文学大师鲁迅曾说作家应该“博采民众的口语”，他的小说就吸纳了不少方言。《风波》描写江南水乡农家晚餐情景时用了当地的一个方言词语：嗡嗡的一阵乱嚷，蚊子都撞过赤膊身子，闯到乌桕树下去做市。“做市”是绍兴方言，多用来说夏日黄昏蚊子群飞的情景。蚊子白天看不到，黄昏一齐飞出，成群结队，上下飞舞，像赶集市一样。“做市”二字，简约而生动。正所谓文学“有地方色彩的，倒容易成为世界的”。事实上，作者专注方言写作，写出了自己的特色。嘉积排岭村一退休教师非常喜欢其作品，看了《海南话笑解》后，还自掏腰包复印百余份广为散发，让朋友一起分享；一广告店老板，看了其作品《双沟溪》后，勾起了幼年许多往事，热情邀请其一起品茶闲聊叙旧，方言土味作品在琼海民间找到了知音。

当然，其作品如能做到该俗则俗、该雅则雅，雅俗兼顾，避免一俗贯之、通篇方言，那么，作品会更加耐读。愿更多读者关注方言作品，更多作者加入方言作品创作，共同推进琼海方言文化、民俗文化及文学事业向前发展。